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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天意从来高难问3(1 / 1)

伯琮一直跟在赵熹身边,赵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不像平常孩子那样活泼,而是有些拘谨内敛,这一句话可谓是他走了那么一段以来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杨佑迟疑了一下:“这……”然后他的语气惊讶:“我看哥儿长得高,想是最大的五岁,属羊的,就叫了羊哥。北边都是这样的,肖什么便拿什么作小名。”

伯琮也不知道北边的习惯什么样,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前几天他听说书的时候,都说当今皇帝赵熹有太祖风范,生肖和太祖的也一样,他是太祖的后代,家里要祭祀,太祖皇帝出生在丁亥年,是属猪的,那么也就是说——

他仰着头看皇帝,心想,原来官家的小名叫猪哥吗?

这还真是……

赵熹还不知道伯琮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想来南方没这样称呼小孩子的习惯,只巧被你撞上了。”话题轻轻一扭:“他是高,怪不得脸上不长肉,都去窜个子了。”

杨佑就跟着他把这个小插曲跳过:“我见哥骨架大,以后必定是练武的好材料。”

伯琮挺了挺胸,挺喜欢这个评价,赵熹被他逗笑了,又对杨佑道:“到时候请你来做他的师傅如何?”

伯琮忽然感觉到很失望,眼睛微微垂落,远方有一个小石子,他想要去踢,他心里有点堵得慌的时候就想去踢小石子,可赵熹的手牵着他,他又不想放开,就只能凝视着石子不放。

杨佑笑道:“只怕官家心里另有他人。”

赵熹毫不讳言:“是。”等杨佑反应了一下以后,赵熹道:“我预备亲自教他,同安以为如何?”

杨佑一揖道:“无人能出官家之右者!”

君臣两个不知为什么又各自笑起来,那种笑意长久地留在赵熹脸上,一直到杨佑告退了还存在,阳光洒满他脸颊上那个凹陷的酒窝,赵熹回头看了一眼以后,宫女、内侍都离得很远。

广场的风徐徐吹拂。

赵熹牵着他的手:“你好像不太愿意亲近同安?”

伯琮心里一突,他想杨佑和官家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这是在怪罪他吗?可赵熹的手牵着他,云袖缓缓垂落。

他感觉,赵熹希望他说实话,不管实话是什么。这种感觉从哪里来的呢?不知道。

于是伯琮想了想,问道:“官家,太尉也属羊吗?”

赵熹有些惊讶:“他当然不属羊。他是属…属马吧?”

伯琮问:“那他为什么要叫‘羊太尉’呢?”

赵熹噗嗤一笑:“他是杨家将门之后,姓杨,不是属羊。”

伯琮张了张嘴:“他不是姓张么?”

赵熹问:“为什么觉得他姓张?”

伯琮想了想,用他仅有的知识告诉赵熹:“他是张英的大儿子。我想,张英姓张,所以他也姓张。”

五年前,皇帝能够在一片飘摇的风雨中重建宋朝,有四名将领功不可没,即张英、刘平、韩骐、岳展,人称之为“中兴四将”,坊间常有他们的抗金的故事流传。在这其中,韩骐、岳展的经历最为传奇,但若说起跟随皇帝最久、功劳最大的,当属张英。

他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并不是拥携劝说赵熹南渡,失却北方的大片土地;而是劫掠与贪婪。

当年,赵熹避敌海上,命他抗击金军,他在明州打了对金第一场胜仗,然后就开始以追击金兵之名抢劫民间,完颜宗弼在前面如梳子般粗粗抢完,他在后面如篦子般细细劫掠。完颜宗弼一直大摇大摆地抢到南京,才被韩骐跟岳展分别阻住。

而大家分析他之所以敢这样嚣张,除了当年对皇帝的拥戴之功外,更有他的两个儿子的功劳,“小男”田师中是他的女婿,给他出谋划策;而“长男”杨佑,则是皇帝的心腹要臣,日夜宿卫于皇帝身边,最受皇帝的信任,肯定说了不少张英的好话。

杨佑自然不是张英的儿子,只是出自于他麾下的子弟,但伯琮不清楚这些,他只知道张英的儿子是杨佑,杨佑帮着张英,因此张英干坏事,皇帝都不知道,他想告诉皇帝张英坏,可张英哪里坏?他说不出来,依稀记得母亲说过张英的兵跟着完颜宗弼先后来到了秀州,她躲到了庙里生产。但又一个问题挤占了他的脑子,杨佑姓杨,不姓张,这是为什么呢?

而赵熹的下一句话让他更加困惑了:“他不是张英的大儿子,是我的。”

伯琮的大脑停止运转:“啊?”

所以他姓赵,和我一样?

可官家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才把我叫到宫里来的呀,杨佑如果是他的儿子……等等,官家几岁来着?杨佑竟然是他的儿子?

赵熹说:“他是我的大儿子,你是我的小儿子。”

伯琮更疑惑了。

杨佑如果是官家的儿子,而非张英的儿子,那他的确不应该讨厌杨佑。可为什么听到官家让杨佑做他师傅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高兴呢?要知道在一天以前,习武两个字对于伯琮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赵熹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路:“谁和你说杨佑是他大儿子的?”

伯琮把说书的“说”字去掉,隐晦道:“书上说的。”

笑容一直晕在赵熹脸上没有褪去,和颜悦色,伯琮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赵熹都会笑应的错觉:“你爱看书?”

伯琮爱听说书,他整日都是休闲的,认字需要笔墨和纸,未来还要请老师、付学费,看书就要有书本费,习武?那更浪费钱,他害怕给家庭造成“不合时宜”以外的负担,尤其是在母亲拒绝了曹娘子以后。

听书是不花钱的,他听很多很多的书,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听不懂,只是一声响,在书里有人读书,也有人习武,只是不是他。

后知后觉地,他再一次反应过来自己被选中了。

他感到有点恍惚,还有点不可置信,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捏了捏赵熹的手。

赵熹的手微微凉,即使隐藏在袖子里也没什么温度,可竟然是真的,这个人前两天还在说书里呢,现在却拉着他的手——官家是很好很好的,讲他的书不要钱,随伯琮去听,爽快惬意的午后茶楼里的一席栖身之地。

赵熹感觉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有事,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他。

伯琮仰着头看他:“我爱听…爱看书,爱看官家的书。官家是大英雄,到金营里拉大弓,把金人都吓坏了。”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赵熹脸上的酒窝忽然浅了浅,嘴角没有上提,呈现出一个茫然、意外的表情,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尾调有一点轻:“我呀?”

伯琮点点头,赵熹的表情又自然起来:“除了我呢?”

想也没有想,伯琮很干脆地回答:“岳承宣!”

赵熹又笑了,再次品味这个称呼:“岳承宣——见张英不叫太尉;叫岳展却知他是承宣。”换做一个成年人在这里,大抵会觉得赵熹奇怪,因为这句话听起来是在问责,指伯琮对张英不尊重而对岳展太过尊重。

但赵熹面上又盈满了甜蜜的笑意,这让问责显得很柔软。

甚至连问责都谈不上,因为他饶有兴趣地问:“书里面都说他什么?”

这就问到伯琮的点子上了!

他对岳承宣的事迹简直是滔滔不绝,开篇先道:“说他是天上的金翅大鹏鸟下凡转世!”

在很多时候,战争是一种碾压,犹如割稻子刈麦那样收割生命,这也是张英、刘平战争事迹流传不广的原因之一,他们的战争殊无可看之处,兵多了不一定赢,但兵少了一定会输。而韩骐、岳展的事迹为人所津津乐道,在于他们用兵之奥妙,有极高的可看性和故事性。

岳展指挥的战争俨然是一种艺术,不同韩骐以粗犷不羁闻名,岳展气度雍容,于兵事上算无遗策,又爱惜民力、约束军队,无怪乎他不曾做过元帅——事实上,他的官爵是四人中最低的——民间也乐意称之为“岳帅”。

赵熹就这样听一个小孩子评价他的爱将。

“三十年前,有一条赤须恶龙挣脱了魔界的绳索,想来到人间祸害百姓,被金翅大鹏鸟发现,他追赶这只恶龙,那恶龙慌不择路,跑到了会宁府,成了金国的四太子完颜宗弼,长大以后无恶不作,害得道君皇帝和渊圣皇帝流落蒙尘。还好官家是天上的青华大帝君投胎转世,有天神保佑,逃出生天。”

赵熹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他们走到了广场的末尾,走下石阶,迤逦往朱阑中去,曲曲折折的不知终点,五月的花朵开的灿烂,小荷也露出了一点尖角,盈盈如裙。

伯琮只顾着说话,他讲的很兴奋,开心地拉着赵熹的手摇晃,赵熹是他的第一个听众,看起来神情很耐心——有没有可能他以后可以去做一个说书先生呢?

“金翅大鹏鸟为了保护官家,就打算在下界找个地方投胎,正好河北相州的汤阴县有个叫岳和的人,他为人很善良,积了很多德,刚好妻子姚夫人也在怀孕,金翅大鹏鸟就站到了他家的屋檐上鸣叫,姚夫人一走出来,大鹏鸟就问:‘夫人呀夫人,我可以做你腹中的男孩子吗?’姚夫人同意了,于是大鹏鸟就展开翅膀,投到了她的怀中,刚好岳和大善人走了出来,看见大鹏鸟展翅飞翔的影子,于是岳承宣就叫岳展啦!”

赵熹拖长了语调:“呀,原来是这样。”

伯琮更兴奋了,他的头上沁出一点细细的汗,赵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来,在他额头摁了摁:“然后呢?”

他还会问然后!

“然后,然后岳承宣就长大了!他因为是大鹏鸟转世,所以生的力气很大,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可以开三百斤的弓,用腰部开一千斤的弩,他发誓要报效国家,所以向一个叫周同的人学箭……”

伯琮一路讲,他们一路走,赵熹偶尔还会问一问:“然后呢?”身份立刻颠倒过来,伯琮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他箭术学成以后,周同老师傅就把自己最珍爱的两把弓送给他,所以,岳承宣左右手都可以开弓,百发百中,他还把这种技术教给士兵,所以他的士兵都会左右射,每一次敌人敢来进攻,都会被他们击溃。”

“左右射?”

“左右射呀!”伯琮点头,他给赵熹比了个弯弓射箭的姿势,那种拘谨和小心不翼而飞,“就是左手可以这样,右手也可以这样!”

赵熹问他:“射箭的时候腿怎么站?”

伯琮愣住了,因为说书人的腿藏在台子后面,他不知道,赵熹教了他:“这样,左腿往前,腰沉下去——”

他们走到了另一片院子里,远远的,一个穿紫袍的大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官家怎么在外头比划起来了?”他生得一张圆脸,眼睛大、嘴唇厚,两颊有肉,是最老实的长相:“看哥都热出汗来了。”

赵熹道:“给他擦过了。”又对伯琮说:“这是张去为,叫大官罢。”

伯琮仰着头:“张大官好。”

张去为笑眯眯的,弯腰:“哥好。哥真是龙子凤孙,一派天然大贵之相。”又请示赵熹开饭的事。

赵熹恹恹道:“天热。”看起来不大想吃,可一低头看见伯琮汗津津的:“到外头买点浆子来,凉快些的。”

他和伯琮一前一后进到殿中,张去为向后吩咐完也跟上来,正听伯琮接着讲。

“那时候相州有两个强盗,一个叫陶俊,一个叫贾进,在相州杀了很多人,干了很多坏事,岳承宣就向刘革要了一百名精兵,自告奋勇去消灭他们。刘革答应给了他两百个人。他先找三十个人假装成商人被敌人俘虏,作为内应。到了晚上,他又派一百个人埋伏在山下,自己就带了几十个人逼近敌人老巢。陶俊一看他们人少,哈哈大笑,盘腿坐在马上指挥军队,岳承宣先假装打不过他们,跑了。陶俊一看更得意了,连忙乘胜追逐,想要抢他们的马。没想到敌人一追到山脚下,就中了岳承宣的埋伏,可他们想要逃的时候,就、就——”

伯琮拉拉赵熹的袖子:“官家,怎么样了呢?”

赵熹很好奇地问:“就怎么样了?”

伯琮很期待:“官家,官家猜呀!”

赵熹凝神思考了一下,仿佛很犹豫似的:“我想,那三十个假装被俘虏的商人还没有出场,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伯琮觉得赵熹孺子可教:“是呀!是呀!岳承宣早就算过了,敌人向后逃的时候,却发现那三十个被俘虏的‘商人’挣脱了束缚,从乱军中抓住了陶俊和贾进两个人,这一下,他们前进不得,也后退不了,只能原地投降了!”

然后他忽然叹气,眉心拱起来,很忧愁:“他打赢了仗,可是,岳和大善人就在这个时候去世了,岳承宣就只能回家奔丧,这就是他第一次从军。”

赵熹带着他坐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伯琮的腿踩不到地面,宫娥正往前传菜:“岳展的事,你也是从书上看的么?”

伯琮没好意思撒谎,低着头嗫嚅:“听的。”

赵熹又问:“他第二次从军是什么时候?”

伯琮说:“第二次从军是在平定军,保护了魏王的旧宅子,一箭射死了强盗张超。但是、但是……”

赵熹淡淡道:“但是他又被罢免了。第三次从军是什么时候?”

伯琮立刻回答:“第三次在河北招讨使张所门下,后来将领王彦想要杀他,他就离开了,召集了一帮义士,打金兵,想去见东京留守宗爷爷,可他去世了,他就在杜充手底下,后来杜充逃跑,投降了金人,他就带领不愿意投降的军队截杀完颜宗弼。他们在建康的牛首山打了一仗,完颜宗弼,他、他——”

赵熹问:“他怎么样?”

伯琮很完整地复述词汇:“‘仅以身免!’”

赵熹矜矜地笑了,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愉悦,所有的五官被调动起来,眉毛像墨笔点到水中,哗啦就晕开了:“仅以身免。”他反复咀嚼这个词,接过宫娥手里的碗递给伯琮:“说渴了没有?”

伯琮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碗羊奶,放下碗的时候,却发现赵熹正在看他。

空碗被他捧在手心,赵熹问:“这些事情,听过就记下来了?”

伯琮歪了歪头:“听过,就会记下来呀!”

张去为摆了碗筷在他们跟前,惊奇道:“官家,臣方才听哥说话的条理,全然不似个孩子,陶俊、张进,不过小贼首而已,竟然能一一记得名姓;说承宣使转战各地时的境况,连地名都记得分毫不差,真是龙子凤孙、天赋异禀呀!”

伯琮生下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夸奖过这么多次,官家夸他,杨佑夸他,张去为也夸他,好像伯琮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小孩那样。

他被夸的飘飘欲仙,尤其是在赵熹点头认可以后,他感到很兴奋,一下子跳下了椅子,站到地面上。

那把椅子现在是按照小孩身材做的,伯琮坐在上面的时候,都有围挡,虽然高,但椅子上自有一二节可以给人踩踏阶梯,伯琮却不踩,径自跳了下来,把大家伙都吓了一跳,连赵熹都要倾身过来扶他。

他稳稳地站在地上,不知道干什么:“我——”

赵熹侧耳倾听。

伯琮说:“我给官家盛饭!”

赵熹有些惊讶:“给我盛饭?”

张去为连忙上前:“哥要吃饭么?臣来,臣来。”

赵熹却道:“那你去给我盛吧。”

伯琮捧着赵熹面前的瓷碗左右寻找,张去为母鸡一样跟着他:“哥找什么呢?”

伯琮说:“饭桶呢?”

张去为瞠目结舌:“饭、饭、饭桶?”

赵熹发话道:“把饭桶先拿来吧。”

苍天可鉴,赵熹本人晚上几乎不吃饭,更不要提饭桶了,难道不是给他盛好端上来的吗?他说的饭桶该不会是留给侍从吃饭的那个大锅吧?

张去为连忙向大家使眼色,过了一会儿,一个专供宫人吃饭的小木桶被提了过来,呼呼冒着热气,这木桶到伯琮的胸口,伯琮垫着脚,挥舞着木勺,往赵熹的瓷碗里面盛了——

半碗饭。

张去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长出一口气,这碗还好不大,半碗饭也没什么。

伯琮把饭捧到赵熹面前,催促道:“官家快吃。”

赵熹把饭接过来一望,仿佛很不满意一样:“怎么只有半碗?”

伯琮想,原来官家也有不知道的事:“第一次盛饭不能盛一碗,要盛半碗,这样吃的比别人快,就可以去盛第二次,可以吃一碗半的饭。但是如果第一次就吃一碗,吃的比别人慢,盛第二碗的时候,桶里就没饭了,就只能吃一碗。”

他告诉赵熹:“一碗和一碗半,是一碗半的饭多呀。”

木桶在远处散发着扑鼻的饭香,没有人去动,伯琮咽了咽口水,赵熹说:“给羊哥也盛半碗来。”

那“半碗”被咬中了音,伯琮被抱回小高椅子上——这椅子真好,有靠背,有围栏,是专属于小孩子的,或者说,专属于伯琮的!他坐在赵熹身边吃饭,张去为要过来抢他们的饭,把赵熹面前的菜放到另一个小盘子里去,他立刻就不愿意了。

赵熹说:“没事,我自己吃吧。”

他用手捧起碗去夹菜,云朵一样的袖子差点碰到菜汤,张去为要帮他折袖子,伯琮就自告奋勇给他夹菜:“官家要吃什么?”

可他还没给赵熹夹呢,赵熹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小羊,好吃么?”

真好吃的肉,比鸡肉、鸭肉、猪肉都好吃,肉上的汤汁滚着米饭,晕染出一种香甜的色泽:“好吃!”他很努力地把饭吞下去:“这是什么肉?”

赵熹的酒窝被抿的很深很深,睫毛先开始颤动,像一簇花枝:“这是——小,羊,肉。”

伯琮不疑有他,几乎要开心到落泪:“小羊肉太好吃了!”

赵熹终于笑出声音来,不同于抿着唇,抿着酒窝,也不像墨笔掉进水里晕染开的浅淡,声音琅琅,像夏天断线的珠子碰到屋檐上,蹦、跳、欢悦。

伯琮被他珍爱着,摩挲了一下脸颊,他们又开始吃饭,赵熹吃完半碗饭以后,伯琮跳下椅子,从木桶里面给他盛了一满碗,在张去为无神的眼光下,伯琮安抚赵熹:“不够,桶里还有呢!”

别急啊,慢慢吃。

赵熹真的把那碗饭吃完了,他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透过初夏绡薄的衣料,他的肚子有一个圆弧。

他们在凤凰山麓底下散步,赵熹说要带他去见张婕妤——应该是一位女性:“见了她喊‘张姐姐’便是。”

伯琮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是他来到这座皇宫的第二天,夕阳西下,赵熹开始给他做规划:“等你大些,我再在宫中给你造资善堂,请大儒来教你读书。现在,先跟着内夫人学些基础吧?”

伯琮愣住了,那种怔愣的状态连赵熹都有点奇怪,他停住步伐看向伯琮:“怎么了?”他以为伯琮不愿意离开他,解释道:“我白天有事,不能一笔笔教你。到晚上我空下来,再亲自教你,好不好?”

可是、可是——

可是我不认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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