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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堤上蛮牛顶角(1 / 2)

不管上不上学,只要家里养了牛,小孩子放牛几乎都是难免的。梅斯柏八岁时,村子里一共有一大一小两头水牛和六头黄牛,从所有权的角度来说属于集体,只不过是分给几家人管养而已。那时岭西村编为鹁鸽岭大队第三生产队,徐则邦为队长,梅旺喜为副队长。

梅斯柏家养着一头黄牛,早晚都是要放牧的。田埂、堤坝、山坡、河边,处处都是梅斯柏放牛的去处。梅斯柏家养的黄牛性情特别温顺,若要它往哪边走,只要打一下手势,它就会照做;当它想偷吃庄稼时,也只需打一下手势,它便不敢吃了,根本不用等到鞭子落到身上。牛也通人性,跟主人家的人差不多。梅斯柏家的牛合作精神是很好的;只不过梅斯柏家的人几乎个个都有脾气,而牛则从不发脾气。再看看有的人家的牛,偷吃庄稼时赶也赶不开,不管是黄豆叶子、豌豆叶子还是红薯藤,或是正在分蘖的禾苗,只要够得着的,宁愿挨鞭子也要一饱口福。

每天一天亮就要起来,早晨一般要放两个小时的牛。从牛棚里牵出牛来,它的肚子瘪成两个坑。梅斯柏的心愿就是让牛吃到好草,使它的肚子慢慢鼓起来。晨牧是一首词:

高矮青草,牛唇碰露摇。牧童扯桊惹牛恼,瘪肚渐渐圆饱。

稻花吹来香风,田埂豆荚重重。牛拴乌桕老树,濯足石板浅红。

等大人收工了,牛也是要放牧的。晚牧又是一首词:

夕阳斜照田垄。耕牛重踩阡陌。傍晚天变乌云迫。涧边牧童见愁。

万点雨落山野。几把草堆竹篓。牵起牛儿下陡坡,斜戴斗笠湿透。

除了在田埂上放牛要牵着牛绳外,在其他地方是可以不牵的。有伙伴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玩耍了。常和梅斯柏在一起放牛的有蔡新砻和梅石豆。

蔡新砻家是贫农,他爸爸是个矿山工人,因为得了病而在家休养。他家养着一头黄牛。

梅石豆家是下中农,养着两头水牛,也就是一头母牛带一头小公牛崽。小牛崽非常依恋母牛。即使母牛在田里受役使,它也始终跟着——母牛拉耙,牛崽就在田埂上随着母牛走来走去;母牛拉滚时,它则在田埂上随着母牛转圈。母牛有时会叫几声,似乎在对牛崽说:“别老跟着我,自个儿吃草去吧!”这时候牛崽也会叫几声,好像在撒娇:“我不!”一直到收了工,牛崽才能贴着母牛。母水牛不仅要耕田,还要承担混炼砖瓦泥的活,因为黄牛不够重。只有靠水牛。

梅石豆原来并不是鹁鸽岭人,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梅石豆三岁的时候。随着妈妈和哥哥一起来到岭西村,他妈妈改嫁给了他的后爹徐正洪。徐正洪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毕竟没了亲爹,梅石豆是可怜的——他原来姓梅,来到徐正洪家后还是姓梅,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愿改姓还是徐正洪不要他改姓。他比梅斯柏小半岁,就因为都姓梅,见到梅斯柏总是叫哥哥,别提有多亲切了。梅石豆最会爬树,他放牛的时候,动不动就像猴子一样蹲在树上。梅斯柏是欺负过梅石豆的,但是,每一次都会挨骂——不是黎双凤骂就是梅桑莲骂,她们都不准梅斯柏欺负梅石豆。

牛在一边吃草,大家就开玩笑,讲故事,比力气,玩扑克,藏物品让人家找……有一个傍晚,梅斯柏和蔡新砻跟梅石豆玩藏衣服的游戏。梅斯柏先用手蒙住梅石豆的眼睛,蔡新砻就藏衣服。蔡新砻把梅石豆的衣服藏在松树枝上,被他找着了;藏在草丛里,也被他找着了;藏在石洞里,又被他找着了;再绑在牛腿上,还是被他找着了。等到天黑下来,蔡新砻灵机一动,就把那件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原来他是光着膀子的。这下梅石豆真没辙了。可以藏衣服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梅斯柏和蔡新砻直笑得前仰后合,别提有多开心了。蔡新砻还不停地逗趣说:“你快点找呀!你倒是找呀!你怎么这么笨呢!”梅石豆一口咬定他的衣服肯定被藏在远处了。梅斯柏又绕着三人画了一个圆圈,还说衣服就在里面,要梅石豆再仔细找。看着梅石豆迷惑而苦恼的样子,他们更乐了。梅石豆不相信蔡新砻和梅斯柏的话,又到处去摇树、挖沙、翻草垛,等这些都做遍了,他又去仔细摸了摸每一头牛,发现牛身上并没有藏衣服,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最后,梅石豆倚在一棵松树旁,无可奈何地刮着树皮,还不时地抹眼泪。一直到牵牛回家的时候,梅斯柏和蔡新砻开心够了,才将衣服还给他。

大家在一起放牛,并不总是开心的,有时也难免怄气。蔡新砻和梅斯柏还打过一回架。打架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争吵。本来,小孩子在一起做伴,争论总是难免的,一般过去了也都会忘记。但是,那一次却是吵过了头,以致发展到动武。

首先争吵的题目是:“到底谁家最穷?”两个人都说自家最穷,互不相让。

两个人摆事实、讲道理,从各家祖屋、家具、农具、人口、劳动力、身体状况、副业收入、各人的饭量、穿着等等方面进行对比,最后蔡新砻硬要说自家最穷,穷到不吃青菜,还逼迫梅斯柏承认。关于他爸爸是工人这一点,他说:“我爸爸虽然有工资领,但他不能劳动,还要治病。”意思是说,他的爸爸还不如梅斯柏的爸爸。梅斯柏争不过蔡新砻,就让步了。

可是,没过多久,两人又争论起来了,这次争吵的题目是:“到底谁家最富?”两个人都说自家最富,互不服气。

两个人又摆事实、讲道理,从各家祖屋、家具、农具、人口、劳动力、身体状况、副业收入、各人的饭量、穿着等等方面进行对比。最后蔡新砻硬要说自家最富。富到不用吃青菜。只吃荤菜,还逼迫梅斯柏承认。关于他爸爸有病这一点,他说:“我爸爸虽然有病,不能劳动,但他有工资领,怎么着也比农民强。”意思是说,他的爸爸怎么样也好过梅斯柏的爸爸。梅斯柏又输给了蔡新砻,忍不住就动武了。

他们面对面站立。手握拳头相击,动作时快时慢,幅度时大时小。起先,两个人都面带微笑,都自信能击败对方。另外,他们也都有意虚张声势,企图迫使对方知难而退。蔡新砻规定不能哼出声来,梅斯柏只好忍着。但是,由于拳头小、体质弱,打了一阵。梅斯柏就渐觉关节生疼、指甲沟发麻,因此要求换一种打法:两人拳头一上一下相击。蔡新砻同意了。蔡新砻又说不许告诉老师,也不许告诉大人,梅斯柏自然也答应了。梅斯柏又敌不过蔡新砻,不得不又要求换打法:两人侧过身子,用肩膀相互撞击,蔡新砻欣然应战。蔡新龙又说好都不许哭,梅斯柏勉强咧嘴一笑,答应了。他是没有哭,最后终于力不能支地渐渐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失败后的梅斯柏一直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怪只怪自己拳头不够硬。整整一个星期,梅斯柏没有和蔡新砻说话;蔡新砻也没有来找梅斯柏玩。

一个星期后,还是蔡新砻熬不住,叫梅石豆给梅斯柏送来求和的一百粒蓖麻籽。按理,如果梅斯柏愿意和好,应该爬树摘五十个松球或其它果实回送给蔡新砻。他是爬树了,也摘了五十个松球,但是没有交给梅石豆去传递,而是一个个握在手里把玩起来。就这样,一个在堤坝上等回音,一个在山坡上犹豫。他们的牛则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

梅石豆像只小狗那样跪在地上,仰面望着梅斯柏,希望他快点把松球交给自己去传递。

“你去问问他,还会不会蛮不讲理?”梅斯柏说。

梅石豆跑到堤坝上,把梅斯柏的话学给蔡新砻听。

“只要他还和我一起做作业,我什么都答应。”蔡新砻说。

梅石豆没有上学,当然不知道蔡新砻的意图。蔡新砻自有他的苦闷,这段时间因为没有和梅斯柏在一起做作业,错了许多,老挨老师骂。梅石豆赶忙跑上山坡,又扑倒在梅斯柏面前,手里捏着一根草,把蔡新砻的意思转达给了梅斯柏。梅斯柏的气还没有完全消掉,就通过梅石豆向蔡新砻发问。为了传递信息,梅石豆就马不停蹄地来回跑着。

“谁家最穷?”梅斯柏问。

“你说谁家最穷就谁家最穷。”蔡新砻答。

“谁家最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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