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走进大大的院落,喊在厨房忙碌的妈。
“呀,二丫呵。”妈的手上是柴,脸上是喜,眼里是泪“回家过周末?”
不曾说话,十五岁的小姑娘就泪流满面。急急拉过一条毛巾,胡乱在往脸上擦,擦的是泪,怕妈看见,一直说:“这天呵,真热。”九月的天热吗?不热。
泪水拭去,对妈说:“妈,我不念了,我上中专,早点下来挣钱让妹妹们上。”
喜悦在妈的脸上退去,苍白接着的是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
“你走吧,不念高中就不要回家。”妈恨我,她说那次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恨我。
为了学更多的东西上大学,我不得不去念高中,因为妈不让我回家。为了家里的妈,我不得不让自己学得更好,更好。
那又是多久的事了?十四年前吧,十九岁的农村女生从那个村子里考上了一个中原的大学,分数早就公布,只是录取通知书一直没来。田里劳累的妈午间再不休息,天天等在院后的大青石上。
“妈,歇会吧,来了自然就送来了。”我喊,妹叫。
“妈不困。”妈依然等在那里。妈当真不困吗?农村的早起听起来让人怕,凌晨四点多钟干农活的妈妈就做好饭,侍候梳完妹妹的长发,忙在田里。我们晚起,困,我想妈也应困,她就是在等。
等了多少天呵,快九月了吧,上大学的也应去了,我的通知书还是没到。
“二丫,你和你妹两个去学校看看吧,有你就和妹一起去商场买个大点的皮箱子回来,妈一看就知道你的通知书拿到了。”妈说。
晚去的我当然受到了老师满怀高兴的责备,老师说我沉得住气,快开学了还不去拿通知书,因为我的地址不太祥,无法投寄。
我想不是妈在催,可能我还要沉几天。
那是怎样的心情呢?当我跟随妹妹出现在家的大门的时候,在屋里的妈飞一样地冲到外面,那一时,妈后来说她泪流满面。
求学在异地的土地上,每时每时都会想起家,想家里慢慢浓重的炊烟,想见了我就会狂叫的小狗,还有那头每年都要生一个小牛卖了给我当半期学费的老牛。“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你在外面苦了。一定不要节省,吃好,不要想家,好好学习”几年的大学生活里这是妈的信里最不会变的话,每信必有。我大学毕业可以挣钱的时候,才听妹妹讲起,她和妈妈一起去几百里的地方讨回外地托欠家里的玉米种子钱而一天吃两个小饼,晚上娘俩个舍不得五元钱的小旅馆的住宿而睡在人来人往叫花小偷奇多的火车站的长椅上,而一次次地被警察赶走。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七年前吧,对了是六年。我的女儿六岁了。生了女儿,女儿的爸爸却没能在身边呆过一天,他在万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五十多岁的妈再次婴儿一样地侍候我,她的女儿;侍候我的的女儿,她的女儿的女儿。我没有奶水,是妈从十毫升到二十毫升最后到一大奶瓶地喂着我的女儿;妈家条件好了,虽是农村也有暖气,但要人去加煤,每个我和女儿熟睡的夜晚,妈都要起来几回,去加煤,北方的冬天呵,妈一夜睡了几回?又起了几回?为了工作,我把半岁的女儿丢给妈妈。当我忍着泪水又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听妹妹说妈泣不成声!妈说,她是妈,知道离开女儿的滋味!
我三十多了,妈老了,但是我还在外在漂泊,妈成了为我守家护女的空巢老人。每一次把自己的家扔给妈,奔向老公所在的另一个所谓的家时,竟从没有过归心似箭的感觉,这次也是如此。分别了将近三个月,回到老公所在公司的家时,我竟糊涂了。不知道家在何方!
月又圆了,想起在家时妈摆起的一串串葡萄,一盘盘南国梨,大个大个的红苹果,还有一块一块用花生仁做的月饼!在妈妈所在城市的网友发来的祝福仲秋的声音中我终于泪流满面!我对网友说:我想家了!
是呵,这里有老公有事业却不是我的家,多少年来曾固执地认为心在何方家就在何方,现在想想,哪里也不是家,家就在娘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