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海途,蓝天万里。
回归故土之人心绪各不相同,有悲有喜,有愁有烦,便如船头的浪潮起伏不定。
齐骏是为数不多的心态平和者。
此次出海,虽说启航时多少是被动的,但行程里他获益良多。此行不仅化去了他体内的炼贞坊余毒,结交了艾师缪成两位朋友,更习得了精妙的“凌霄刀法”。
最最难得的,还是他获得了尹菩轩的原谅。
虽然尹菩轩还是同出海时那般喜爱清静,但她对齐骏已没了敌意,另外同意了齐骏护送她回返钟玄,这叫齐骏心里着实欢喜。
云非雪却像换了个人一样。
与其说龙沙岛上的一场“大灾”让她转了性情,倒不如说这一场人祸好似暴风骤雨,洗刷了炼贞坊多年对她的污染,荡涤出了云小茶清清沥沥的本心。
她左右陪伴着尹菩轩,恬淡之中透着一股对齐骏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齐骏总不敢和她独处。
齐骏却不知道,就在艾师为他们三人行功祛毒之时,一阴一阳两道真气已裹挟着心神,在彼此体内百转千回了。
可为什么缪成没有这种感觉?齐云两个好比是水**融,而缪成只是借他们的真气“大水冲沙”,将一身凌乱的真气冲正了而已。
海船在四月初到达了樟蒲港,褚浪与众人道别,仍回自己家里。短暂休息后,海船顺风北上,于四月十六到达东海城。
四月十七,尹菩轩向缪成辞行,执意要回钟玄。
缪成本想带着她一同北上,好歹送到她靖王的身边。但尹菩轩拗起来比缪成还厉害,缪成不好强人所难,只以眼神示意齐骏。
不用缪成暗示,齐骏一百个愿意护送尹菩轩。他和缪成约定,待将尹菩轩安顿妥当,即行北上会合,继续研习“凌霄绝艺”。
云非雪答应了艾师要一道护送尹菩轩,尹菩轩并不反对,是以众人当天便分行两路。
齐骏雇了一条不错的江船,三人一人一间卧舱。待进到船里,船家说沿江已被南海舰队管制,无法随意靠岸置办水米,因此要先上岸买足了柴米油盐。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齐骏三人傻傻等了半天,直到过午才开船。
江船出东海城,扯帆享足东南风,虽是逆江而上,但风力足够,用不着再划桨摇橹。
江南春景如画,青江翠岸,红**黄的野花成团点缀在蓝绿色的画布上,莺莺燕燕在护堤上高低戏舞。三人兴致都不错,打开舷窗,吹着风发着呆。
船家忙了一阵,张罗了一桌正宗江鲜,请齐骏众人出舱享用,等人落座了,船家又去烫酒。
船吱吱呀呀劈开江流,乘着东南风和午后涌起的海潮溯江而上,时节正好,风光正好,心情正好,几个小菜烹制得正正好好。
三人正在吃鱼,船家温好了一瓶老醪,亲自为三人斟满。
尹菩轩不愿沾酒,靠到船舷眺望江景。
云非雪两世为人,倒是洒脱开了性子,端着杯子敬齐骏。
齐骏讨了个“护花使者”的好差事,心情不错,海航归途中与云非雪的芥蒂也已化解了,两人推杯换盏,嘻嘻哈哈喝了起来。
谁知这老醪入口绵柔,酒劲却十分大,未出七杯,齐骏就有了醉酒的感觉,晕晕乎乎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海船中,在大浪上颠簸,连眼睛也迷糊了。
云非雪是炼贞坊的出身,晕眩感一上来便知道喝了船家的“洗脚水”,急忙翻出自制的醒神药吞下肚去,又赶紧喂给齐骏一颗。
药劲化开药劲,齐骏一拿定了手脚,立刻抽出腰刀跳到船尾,迎面正好撞上船家。
船家掐着时间,想着这一阵功夫足够放翻齐骏他们了,便假意上汤到船头查看,看着齐骏扯着刀满脸怒火,知道自己的蒙汗药遇到了“醒酒汤”,当下将手里捧着的鱼汤推到齐骏怀里,扭头一声唿哨,与另外两名伙计翻身扎入江中。
齐骏掣着刀立在船尾火冒三丈,浑身湿哒哒往下淌汤汁,见浪头后边露出一个伙计,抄起汤盆狠狠打去。
那伙计吓得低头潜水,汤盆砸到水面碎成了渣,溅起老大一片水花子。
船家潜出老远去才敢露出水面,他指着齐骏鼻子大骂。
“狗日的贼厮鸟,今日叫你送到老子手下,看你往哪里跑,等老子捉到你,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定为咱家少奶奶报仇雪恨!”
“少奶奶?”齐骏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得罪过什么少奶奶,也不认得这人,只沉着脸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真与你有冤仇,你自可以来寻我报仇,但我从来没见过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倒是把事情挑明了呀!”
身后云非雪搀着尹菩轩也来到船尾,两个姑娘鞋袜都湿了,尹菩轩倒还正常,云非雪脸上已起了惊慌。
“这船底漏,塞子叫狗儿的们给拔走了!”
齐骏钻进客舱一看,水已经没过大腿了,天知道漏洞在哪儿,想堵是堵不了,赶紧着趁没沉没前靠到岸边逃生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