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师已吩咐过小霓,若想父亲活,必须激起他的生气,否则他将随悲痛的记忆逝去。
小霓牢记于心,当即屏退左右,跪在父亲榻前,轻轻拉过他手枕到耳侧。
“爹爹你好些了么,这些天可吓死女儿了!”
飒槟槌醒了醒神,聚拢目光,慢慢瞧清了伺候在枕侧的是自己的爱女,他眼神清亮了些许,沙哑着嗓子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十二天了,全靠艾师道长施针用药,爹爹这才好转,既然醒了,病马上就会好的。”
飒槟槌知道自己情况,只苦涩地一笑。“你不恨爹么?”
小霓眼圈红通通的:“往常都是女儿使小性子,把爹爹气成这样,爹爹别生气了,女儿往后乖乖听爹爹的话,你叫我嫁熔岩王子我便嫁他,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飒槟槌长叹一声:“爹何尝不知你情我愿乃是天赐瑰宝,可总转不过门当户对这个弯,今日你我父女两个既然把话说开了,爹索性再不去操心了,你爱谁就和谁好吧,爹只有你这个独女,这份家业不留给你还能给谁呢?”
“爹爹不要为女儿的事操心了,还是好好安养最重要,等爹爹好了再给女儿张罗不迟。”
飒槟槌原以为女儿必会劈头询问母亲的事情,没想到她非但只字不提,更一改往日刁蛮任性的脾气,变得体贴懂事,越是如此,他愈发觉得内疚。
“你一直不问,爹倒觉得憋得慌,这次出海发生的事情你就没有想问爹的么?”
小霓心头一痛,嘴唇抖了三抖。“这些事不急,等爹爹好了再问不迟。”
飒槟槌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事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小霓吧嗒吧嗒滴下泪来:“大过年的,爹爹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有艾师道长在,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富贵了半辈子,也算值了,但不能把你娘的事情带到土里,那样爹死也无法瞑目!”
小霓毕竟万分渴望知道母亲的事情,并未再劝,却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叫飒槟槌这一番回忆,郁在心里半生的心结化解了不少,倒对他病势有所助益。
“爹少年时曾在大宁打拼,这你是知道的,咱家老本行是山贼,如今又作了海盗,这辈子可谓盗星高悬。”
飒槟槌摇头苦笑,思绪已陷入回忆当中。
“爹做山贼时的本名叫做蒋三槌,十七岁上时被咱家的贵人收服,因我二人义气相投,贵人不避身份与爹义结金兰,并以自己的姓氏相赠,为爹改名高无退,他的本名却不方便告诉你,你只需知道他别名叫做高有进,我兄弟二人正好凑成‘有进无退’。”
“其时正逢舜消宁长之际,我兄弟二人十年间闯出一片天地,后来功成,爹听取高人的指点,隐退山海之外,这才有了海葵国的一番气象。”
小霓心急,问道:“那我娘呢?”
“有进义兄的亲妹子闺名叫做高妍,便是你娘亲!”
“我娘叫高妍?我还以为‘月儿’是她的名字呢!”小霓急切地渴求任何一丝娘亲的信息。
“‘阅儿’是她的小名,‘阅览’之‘阅’。你娘她生得一颗玲珑心窍,性情却温润淑娴,普天之下再难寻得第二个如此佳人了!”
飒槟槌回想少年温情,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半晌方低头望望小霓。
“你便得了你娘的玲珑,却收了爹的泼辣性格,不过容貌还是像她多些!”
“爹和娘是在十年闯荡中结下的情分,经义兄主婚结为夫妻。”
“你娘她嫁鸡随鸡,同爹一并来到海岛上吃苦,本想着好好经营,日子一天天就变好了,我俩个朝云暮雨神仙一般逍遥快活,没想到灾厄却从天而降。”
飒槟槌浅淡的笑容至此收拢,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千山万岛海域虽然古来便有鲛人,却都零零星星不成气候,并不影响牧鱼通商,但那年鲛人却像是**桶爆炸了一般急剧扩张,海船海岛多次受其殃害,死了很多人,咱家也吃了不少亏。”
“为抵御怪物,千山万岛第一次聚力合一共同剿杀鲛人,共组舰队出海围歼。也许是大家杀红了眼,亦或是天黑分不清上下,阴差阳错中,一艘海舰将珍珠礁附近的数十只人鱼错当鲛人杀了。”
“鲛人与人鱼一凶一吉判若霄壤,我辈屠戮吉物触动天怒,上苍降厄,千山万岛海域风暴四起,地震频繁,火山因此躁动,岩浆四溢,激起漫天大雾笼罩诸岛礁。”
“众人知道犯了忌讳,却苦无良策化解,上贡的祭品够海神姥姥享用百年也无济于事,时间一长,人心惶惑,都把责任推到错杀人鱼的那国家身上,便要合力攻伐,捉获正犯剜心祭天。”
讲到此处,飒槟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瞧了瞧小霓。
“你娘古道热肠,悲天悯人,你虽说面儿上像爹,打打杀杀的,可骨子里还是像你娘,怜贫恤孤扶弱济困,爹宁可要你一世霸道,也莫要过于慈柔,记下了么?”
小霓隐隐觉得娘便是在这上头出的事,心头一紧,嘴上连忙顺从地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