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穆凌之这段时间忙惨了,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脸都瘦下几分,但反而显得他五官俊美无畴如刀刻般深邃,让人移不开眼睛。
摸着他消瘦的脸庞,玉如颜心里涌起酸楚,缓缓道:“我不过是想为殿下生个孩子,生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想,只要我怀上了孩子,你的母后就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憧憬还有丝丝无奈,穆凌之心里一动,心中既有欢喜也有心痛。
他也一直盼着玉如颜能怀上孩子,但想到母后对她的不公,想着她为了得到母后的认可,竟是无可奈何到如此地步。心里更是心痛她。不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心痛道:“孩子的事,顺其自然,你不要有负担。至于母后那边,自有我去说。再者,我同你说过,等小刀的太子位稳固,我们就离开东都,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这样,你也就不用再看到母后的脸色了,也不用再看到些你不想看到的人。”
在东都呆的时间越久,玉如颜越来越憧憬他所说的一切。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要实现起来会有多艰难。
穆凌之是皇子。还是位能力非凡出众的皇子,梁王年数越来越大,许多事都有心无力,都要依靠他来出力。小刀还没经过真正的历练,行事做风都稍显稚嫩。而大皇子却居心叵测,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大梁的诸多事务还是靠他一肩扛着,大梁的铁骑雄兵也要他带领操练,那一样都少不了他,岂能像他所说那么简单,说放手就放手?
但玉如颜不想说穿他,不想将他心里美好的夙愿打破,更是不想将自己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夙愿打破。
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在心里默默的同他说,不管以后你是要离开朝堂与我去乡野,还是要一直身不由己的留在这里履行你生为皇子的义务,我都陪着你,只要有你在,四海皆可为家!
玉如颜已吃饭完,就陪着穆凌之坐在桌子边,一边帮他布菜,一边陪他聊天,问他赈灾之事可处理圆满?
闻言,穆凌之全身微微一滞,伸出去的筷子也默默的收回,低下头沉声道:“都差不多了,父皇已命户部将赈灾的粮食与钱两由新任命的钦差大臣运往灾区,相信过不了多久,灾区的情况就会得到缓解。你不用担心。”
既然灾区的事都安排妥当,但听穆凌之的语气却并没有卸下重担的感觉,语气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重,竟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玉如颜正在帮他挟着菜,只是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沉重,倒是忽略了那一丝恐慌,欢喜道:“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殿下就不要再担心了。”
穆凌之还是天天忙着政务,似乎比之前更忙了。而玉如颜听从穆凌之的话天天守在王府里,那里也没去。安丽容与安岚那边也异常的安静,仿佛根本没发生上次云松院一事似的。
玉如颜倒是很好奇于婉给高丽容支了什么高招,让她可以放心的将细帘交由安岚查问,只是去秋葵看过细帘一次,从那以后再没有同安岚吵闹过一次,安静的呆在她的芙蓉院里。
这么反常的举动实在让玉如颜惊讶!
而安岚那边看样子是没能从细帘的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供词。在关了细帘三天后,也无可奈何的将她放了。
一边沿着湖堤走着,一边听安哥禀报着安氏二人最近的动静,玉如颜颇为头痛的拧眉道:“别说,这次芙蓉院那位有了高人指点却是做得很隐蔽,事前安排得周密,事后马上杀人灭口,倒是干脆利落,不留下一丝证据。很难奈何得了她。”
安哥忍不住点了点头,闷声道:“所以秋葵院那位心里有恨无处说,有仇不能报,却也是心里憋屈……”
“何止憋屈,换了其他人只怕会直接提了刀杀到芙蓉院去了。也只有安夫人性子忍得下来。但安丽容这次倒是比她更会忍了,也不知道于婉给她支了什么高招,让她能够如此镇定自若,不过如今看来,她这番以静制动倒是做得妙,让安岚半点辙也没有了。”
玉如颜猜得不错,从害死安岚肚子的孩子到善后,皆是于婉教给安丽容的。
而当前几日安丽容惊慌失措跑去向她求救时,于婉正拿着精巧的玉珠算盘,‘噼里啪啦’声音清脆的算着府里的帐薄,听了安丽容的话后,一点着急的神情都没有,继续不紧不慢的算着自己的帐,将安丽容撂在一边,直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将手中的帐薄算得清清楚楚,于婉才满意收起算盘,合上帐薄,重重叹息一声道:“这府里多一个人却是多出不知道多少的开支。美人进门。殿下是欢喜了,却不知道我这当家的难处,银钱流水般的花出去,唉!”
安丽容知道她说的是新进府的侧妃玉明珠,不由急得脸都白了,道:“表姐,你行行好,快帮我出出主意吧,火都烧上身了!”
“急什么!”于婉精明的大眼睛嗔着剜了一眼安丽容,绕过书桌上前亲热的拉她到一边软榻小几上喝茶。
优雅的抿下一口香茶,她看着安丽容得意一笑,道:“别着急,我告诉你,如今,你什么都不要管。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让她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审去吧!”
“但,你得去见一次细帘,给她提个醒,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告诉她,管紧了嘴巴她以后还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亲信,也会给她找门好人家风光嫁了。但若是敢泄露半句不该说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于婉一点不着急的喝着茶,安丽容迟疑道:“但如今新王妃也相信了那贱婢的话了,一口认定万氏就是我安排的。那个贱人我倒不惧,但却怕新王妃,你不知道,她邪门得很,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似的。小小年纪却犹其的利害可怕……”
“呵!”于婉轻嗤一声,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怕她做甚?不怕告诉你,她只怕马上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那里还有闲功夫来管你的事。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静的过你的日子,再就是----等!”
“等?”安丽容一脸迷惑的看着一脸笃定的于婉,心中疑窦众生。
“对,就是等,等你们的新王妃被她的好姐姐收拾后,你又是王府位分最高的侧妃了,到时王府的掌家权重回你手里,你还怕那个贱婢吗?”
于婉精明的大眼睛闪着凌厉的光芒,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样子。
玉明珠进府后,于婉不但不反对。还热情贤淑的收拾好院子给她住,丫环仆人也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大度能干的做派让大皇子穆云之赞赏不已。
虽然玉明珠与木梓月商量事情时都会支开屋子里的丫头,但只言片语传进于婉的耳朵里,精明如她也是猜到了她们在计划着对付玉如颜,所以才会让安丽容耐心的等着,等着玉如颜被陷害倒台之时,她的困境就自然解开了。
安丽容知道一切后,心里的阴霾消散无踪,果然听了于婉的话,回府后悠闲的过自己的日子,一点也将之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她倒是做对了,她越是如此,玉如颜越是对她想不明白了。她围着湖堤边走边想,走了差不多一整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人倒是走累了,安哥扶她去凉亭里坐下,歇歇脚。
不远处,一个伛偻的身影正在扫着花园小径上的落叶,玉如颜一眼看去,认出了那妇人是好久不见的陈妈。
玉如颜眉头一皱,迟疑了片刻,让安哥去请她过来坐。
不一会陈妈拖着扫帚来到了凉亭外,放下手中的扫帚低着头进了凉亭,正在跪下给玉如颜请安,却被她拦下。
她让她坐下,又让安哥给她倒了茶,愠声道:“我之前不是吩咐过刘妈,让她不要再给你安排差事,怎么她还让你在扫园子?”
陈妈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王妃。是老奴自愿的,不关刘管事的事,老奴……老奴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反而感觉这一天的时辰过得快些……”
看着陈妈憔悴不堪的脸,玉如颜知道,她必定是忧虑女儿陈燕飞的事,才会觉得度日如年,要找些事来做打发时间。
玉如颜温声道:“听说陈伯又回到太子身边当差去了,陈妈如果无聊为什么不随陈伯去东宫?这样与陈伯有个照应也好。”
陈妈苦涩一笑,声音如蚊呐:“这里……不是还有我闺女在么,我若是也和她爹一起离开王府了,她……老奴放心不下……”
看着陈妈,玉如颜就会不由的想起自己远在大齐皇宫的母妃,心里不由涌过酸楚,柔声道:“陈妈,若是我现在让你带着燕飞离开王府,随陈伯一起像以前那样一家三口的过日子,你同意么?”
闻言,陈妈怔了片刻,下一秒却是‘扑嗵’一声跪在了玉如颜的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欢喜的亮光,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玉如颜,怔愣道:“王妃……王妃说得可是真的?”
“你起来吧,我不骗你,但至于她愿意不愿意我却是不知道的。”
陈妈连忙迭声道:“愿意的,她必定是愿意的!”
玉如颜向安哥点点头道:“去杂役房将陈燕飞带过来!”
短短一月时间不到,当陈燕飞再次出现在玉如颜面前时,她认得玉如颜,玉如颜却是差点认不出她来了。
陈燕飞虽然不是那种容貌特别出众的倾城美人,但也长得皮肤白细端正娟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传神得很。
但如今的她,皮肤干枯脱皮,大大的眼睛深陷进去,空洞麻木,一点神采也没有,穿着一身粗糙的下人服。露在外面的双手上一道道血口开裂结痂,形容很是可怜狼狈。
蓦然看到凉亭里端坐着的玉如颜,她呆滞的眸光里飞快的划过一丝恨意,但却在下瞬马上收敛隐去,换上一副饱受折磨痛苦不堪的样子。
进到凉亭,她木讷的在玉如颜面前跪下,怔怔的给玉如颜嗑头,声音有气无力道:“不知道王妃召奴婢来所为何事?”
看着她如今的样子,玉如颜确实大感意外,因为之前冬草也在杂役房呆过。但冬草的形容哪里是她这个样子。
转念一想,杂役的活计也分轻重,估计陈燕飞被丢到那里后,管事的刘妈妈知道她得罪的是自己,给她派的活计都是最苦最累的,再加上她之前一直没干过什么重活,虽然是奴婢出身,但一直被陈伯陈妈好好照顾着,哪里吃过这种苦?
她静静的看着陈燕飞,冷冷道:“这段日子在杂役房,你可有想明白一些事情?”
在看到自己母亲与玉如颜会在一起时,陈燕飞知道自己有救了,连忙胆怯道:“奴婢……奴婢知道自己之前做了错事……王妃,奴婢真的错了,不该背叛王妃……”
玉如颜的眸光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挥手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我现在放你出府,让你随你父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可愿意?”
陈燕飞的头一直压得低低,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形容。在听到玉如颜的话后,她全身一震,低垂的眸光里闪过狠辣与不甘,但声音却一片激动道:“愿意,奴婢愿意,谢谢王妃的饶恕之恩!”
说罢,还不忘给玉如颜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连嗑了好几个响头!
玉如颜让安哥去帐房取来一沓银票交到陈妈手里道,叹息一声道:“陈妈,这些银票给你养老,你去府外置所小院子过日子也好,去东宫陪陈伯也好,这些终归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你好好收在身边。”
陈妈已是感激到热泪盈眶,双手哆嗦的接过银票,颤声道:“王妃,老奴……老奴谢谢王妃的恩情,大恩大德永世铭记于心……”
“这些,不过是报答陈妈当年对我的帮助,那怕只是一碗粥,但却让我感念你一辈子,若不是因为……我倒真想将你留在王府给你养老!”
这样的话,连自己的女儿都没同她说过,陈妈怔怔的看着玉如颜,感动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如颜本是想帮陈妈一把,让她一家团聚可以重新开始亲的生活,然而没想到,她好心放陈妈出府,却将她往死亡的路上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