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妃的眼神也陷入在一片沉思中,带着几许留恋,还有淡淡的失落与茫然。我心底叹息,一旦爱上,想要洒脱已是不能。
我执舞妃的手,关怀道:“姐姐,累了么?是否要躺一会儿?”
她微笑:“不累,妹妹,你陪我坐一会儿,我现在很怕一个人,一个人总是会想起太多。”
我搀扶她坐下,宽慰道:“姐姐如今是身子不舒服,才会胡想。我也是,病了的时候心底最脆弱,那时候就很怕孤独。你宽心养病,病好了,一切又如初的美好。”
“如初的美好?”她眼神飘渺,带着一种难言的忧郁,扎疼了我的心。
我叹息:“姐姐,无论是如初,还是已经成了经年往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内心还留存着那份美好的回忆。”我明白,她所谓的如初美好,一定是想起与淳翌初见的欢乐,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谁又能给谁一份永恒?
她嘴角泛出一丝薄冷的笑意:“妹妹,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守着回忆过日子的人么?”她的话问住了我,在我心中,舞妃一直是一个柔软安静的女子,她只给我一种翩然娇弱的感觉。可是自我与她对弈几次,与她深聊几次,才觉得,在她安静纤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的心,而这颗心需要淳翌去点燃,然后她做一次尽情的焚烧。哪怕化为灰烬,也是甘愿。
我沉思微笑:“姐姐,你有的不只是回忆,你还有现在,还有将来,你觉得现在不好么?其实,现在的你,依旧风华绝代,是宠冠后宫的舞妃娘娘,又有几人可以与你争宠呢?”事实本就如此,淳翌所宠的,除了我,也就是舞妃和云妃了,如此这样,不好么?我宁愿做他千百女子中那最平凡的一个。纵然爱,也要爱得倔傲,绝不低头。
她凝神,眼目迷离:“也许你说的对,我该满足,如此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何要去做那风云不尽的女子,惹来一身的怨恨,伤了别人,伤了自己。”
我轻握她的手,淡淡的薄凉穿过我的经脉,流淌在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时候,我深刻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是一个谜,不是我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模样。当初我觉得她是一个尤物,令人心动而柔软,而今在她身上,我读出另一种灼人的炽热与入骨的寒凉。
一声叹喟,低语:“姐姐,都别再想了,记住皇上方才的话,珍惜自己,珍惜彼此,也珍惜他。你只管把身子养好来,让皇上陪你去赏阅明月佳景。”
她沉默片会,低低问道:“妹妹,你爱他么?”
我心惊,他,他是谁,皇上,淳祯?在宫里也就只有这两个男子与我有瓜葛。我低眉淡语:“我知道,你爱他,至少,比我爱得深。”我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将爱转移至她身上,我所谓的他,是淳翌,舞妃爱淳翌。
“是,我爱他,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爱上了他。自此,没再更改。”她语气坚定,神态却淡然。
我微笑:“他也爱你。”
“是,他也爱我。”她低眸,停了片会,才问道:“妹妹,你知道我是如何认识他的么?”
舞妃是如何认识淳翌的,我真不知,只知道当年她的舞艺令淳翌迷醉,之后就将她留在了渊亲王府,做了侧王妃,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我看着她,轻轻摇头:“姐姐,我不知。”
她饮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南疆派来为王爷演出的艺人。”
我接下她的话:“因为你的舞翩然绝世,与当年的渊亲王一见钟情,从此便有了这么一段佳话,成就一段姻缘。”
她微笑:“很寻常是么?听过很多是么?”
“是,很寻常,很寻常的身世,很寻常的相遇,可是寻常的后面总是掩藏着许多不寻常的爱恋,不是么?”我对她微笑,也许舞妃刚才是很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想说出口。所以就简单地说完,让我简单而明了地知道。我从不愿意去探究她的隐私,她的来历,因为在我的身上有着不寻常的来历,倘若后宫的人都知道我本是迷月渡的一名歌妓会如何?知道我不是岳府的千金,而是金陵城外农家女子岳眉弯会如何?也许许多人已经知道了,那些自认为的秘密早就已经不再是秘密,这些我都不介意。淳翌都知,我又怎会介意其他不相干的人?
她眉眼现落寞,只不说话。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脆弱的孩子,需要关怀与安慰,我握她的手:“姐姐,你莫要再多想,养好身子才是重要。你可以从遥远的南疆来到此处,与皇上相遇相爱,就是缘分的。上苍既然给了你们缘分,就不会轻易收回。他爱你,你是她的舞妃,是后宫的舞妃,任谁人也无法取代,我也不能,所以,你就安心做你的舞妃。而我,或许只是这里的过客,待到有一天,会悄然离去。”说完之后,我心中亦觉悲戚,有种莫名的寥落。
“妹妹,难道你不爱他么?”她问我,眼神里隐含着疑惑,又似乎很想知道真相。
我轻浅一笑:“姐姐,说爱太累,我还是喜欢这样安心地过活,安心地做他的婕妤,他宠我一日,我就偎依他一日,他不宠我时,我就离开。”
“离开,去哪里?”她继续问道。
我淡笑:“问得好,去哪里。自我入了这宫门,我就没想过还能离开,他不宠我,我就老死在深宫,我不会累,我会让自己慢慢地老去,直到老得不能再老才会死。”我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弱处,其实我真的是如此之想么?只怕我未必有这么坚强,在深宫里等着老去,等到冷落繁华的那一天。
她赞道:“妹妹到底是勇敢的女子,姐姐我自愧不如。”
我笑道:“姐姐莫听我的,我只是随口而说,不过是薄浅之人,说一些薄浅的话,说过也就罢了,这些无缘由的话当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