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允由于受伤,精神不太好。趴在席旻岑的怀中,闭着眼在小憩。
“哟,母后。别人都背后说人坏话,就您当着儿臣的面说,也不怕儿臣难堪?”
史明非和皇太后的感情,特别好。一言一行,比较放松,并没有太多的拘谨。
当看见史明非身后的九王爷,皇太后温煦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会。她的容貌并不是很苍老,相反她保养得十分好,恍然一看,曼允只觉得这女人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皇太后身旁,站有一位穿戴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为皇太后捏着肩膀。鹅蛋脸,眼睛嘴巴都能看出这美人的尊贵气质。
史明非目光落到那名美人身上,道:“皇后也在啊。”
女子微微抬头,朝他一欠身,算是行礼。
“母后近两日身子不好,茹茹就来慈殷宫照顾她老人家。”
史明非真是好福气,皇后人长得美,心又慈善。皇后,姓许,小名茹茹。是先皇太傅的孙女,从小知书达理,处事圆滑。
皇太后皮肤比较白,一看就知属于病态白。从她的眉眼之间,都能看得出她非常疲惫,想必是被病魔缠身已久。
听见许茹茹这么说,史明非坐到塌边“母后,您该多注意注意身子,少操劳。有什么事情,便让宫女们做。”
席旻岑自顾自的坐到下方木椅上。没给行礼,也没开腔。似乎等着史明非演完这场母慈子孝。
皇太后在宫里呆了二十多年,九王爷刚驾到慈殷宫,她就猜到,想必是找她有事。但说实话,皇太后不待见他。当年司徒游月的事情,她查到七八分真相。对于九王爷,心里也是有恨。若不是九王爷设下美人计,皇上又怎么会撇下她,独宠游月一人?
“九王爷也来了啊。”皇太后笑着打着招呼,似乎对方是一位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席旻岑冷冷一点头,直接说明来意“本王的女儿受了伤,想向太后讨一瓶药。”
丰晏国各方各面,比南胄国都强。在九王爷势力范围中,什么药物得不到。竟然也有向她讨要东西的一日,皇太后思索着道:“皇宫的药物,全放在太医院里。九王爷讨药,该去那里才是。”
她是个聪明人,在没得知九王爷想讨要什么东西时,绝不会轻易答应。
曼允已经换上一身新衣裳,伤口遮挡在衣袍之下。太后看不出这孩子,到底哪儿受了伤。但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又不像装出来的。仔细瞧瞧她的眉目,她竟然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心里咯噔一下,盯着曼允的脸蛋,回不了神。
“这就是那晚夜宴上的小郡主?”皇太后由于身子不适,很少参加宴席。当日之事,也是听宫女太监提起。
“没错。这就是本王的女儿。”席旻岑看了眼周围的宫女,给皇太后使了一个眼神。
皇太后自然懂了,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和王爷有要事谈。”
当目光扫到皇后许茹茹时,她正犹豫着,不料对方先开了口。
“茹茹宫里也有事,就不叨扰母后了。”微微欠身,皇后大方得体的退出房门。
这孩子,挺懂事。皇后之位,铁定能坐稳。
史明非为皇太后锤着腿,道:“小郡主手臂伤势严重,想要恢复原样,需要母后的花玉露,请母后割爱。”
皇太后一听这话,拍开他的手,气哼了一声“本宫就说皇儿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不仅关心母后,还为母后捶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花玉露对于本宫的意义,你们不是不知道,所以请回吧。”
一番话,没有丝毫扭转的余地。
史明非无奈摇摇头,似乎想放弃。
但席旻岑从不知‘放弃’二字,怎么写!
“本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席旻岑手搁在桌案上,一停一顿的敲击。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怕是已经掉了脑袋。而换成这个男人,每个人都会在心里重新拿捏一番。
皇太后手掌一拍桌案“本宫的东西,说不给就不给!莫非九王爷还能杀了本宫不成?”
太过激动,皇太后说完,就剧烈的咳嗽。
史明非赶紧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母后,小郡主有急用,你就拿出来吧。反正父皇”没继续说下去,史明非止住口,害怕母后经不起打击。
“杀了你,倒不会。”席旻岑眼中顿生凉意,似乎思考着什么“但皇太后这般霸着花玉露有什么用,东西就是东西,永远不能变成人。如果你有办法留住史良笙的心,又何必日日对着花玉露思念这个人。”
席旻岑的话,有几分道理。皇太后突然小声哭出了声“人都死了!本宫留着他送的东西,难道还不行吗!”
生前,皇上不属于她。难道死后,连思念他的权利,也不给她吗?
母后向来是个坚强的女人,就算当年司徒游月再得宠,母后也没哭过一声。但自从父皇去世,母后的眼泪总是越来越多。史明非安慰着她,心里却无比痛恨父皇。母后这么个好女人不珍惜,偏偏爱上了敌国暗线。
“母后,别哭,别哭”
席旻岑可不给她缓气的机会“皇太后不用这般伤心,史良笙人还没死。”
皇太后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拿起桌上的茶杯,席旻岑发现不是自己喜爱的龙井,便又搁下了。
“他没死。”席旻岑重复道。
皇太后又哭又笑,扯着史明非的袖子“皇儿,九王爷说的,可是实话?”
本不想母后知道这事,不料九王爷这般轻易的说了出口。他向来尊重母后,更不想欺骗于她“对,父皇没死。小郡主的伤,就是父皇弄的。”
皇太后目瞪口呆,看向曼允“先皇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会伤小郡主?”
九王爷和小郡主同为使者,史良笙不应这么做才是。
席旻岑耻笑的一声“他不止伤本王女儿,就连太巠山刺杀,也是出于他一手策划。否则驻军统领哪会有这么大胆子,推下滚石,伤人性命!”
皇太后一脸震惊,觉得这一切,根本不可能。
“本宫要见先皇。”她突然站起,额头边一滴滴冷汗。
史明非拉住她“母后,连我们都不知父皇在哪儿,您怎么见他?”
席旻岑说出太巠山一事,无非是想威胁他们。
隔了半响,席旻岑斜睨着眼,冷冰冰道:“史良笙乃南胄国上一代皇帝,若太巠山一事传出去,南胄国又得多灾多难了。本王不想和太后闹僵,只要你交出玉露膏,本王便保守这个秘密。若不然,本王哪日嘴巴不严实,一漏嘴,就”
皇太后只觉得背心发凉
手指掰住桌案,关节泛白。
身为南胄国皇太后,她必须为南胄着想。不能为了一瓶花玉露,陷南胄于灾难中。
“本宫给!”皇太后咬唇,丧气的摇头。
这三个字,顿时让席旻岑满意了。
皇太后朝内室进去,不一会手中多了只小箱子。掀开小箱子,皇太后取出她珍视了一辈子的花玉露。
“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她抬头,看着席旻岑。
“在王爷用完里面的膏药后,请将瓶子,送还本宫。”她把小箱子,递给席旻岑,眼中浓浓的不舍。
席旻岑没说话,倒是他怀里的曼允,这时候睁开眼睛,开腔道:“本郡主答应你,用完之后,便让宫女给你送回来。”
这女人所做的一切,都看得出她用情非常之深。不过只是小小的请求,没理由不答应。
席旻岑没拿小箱子,只拿了花玉露。
看着九王爷携同曼允离开,史明非抱住哭成泪人的皇太后,轻言轻语安慰道:“母后,某些事情你想开一些吧。在这么下去,你的病,会越来越重。”
看着越来越瘦的母后,史明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情’字到底有多难写,竟然能折磨人至此!
回到兆崴宫,席旻岑撤退所有宫女。一件件剥开曼允的衣襟,瞧见她胳膊已经红肿一片。眼中怒火和冰寒,不停交替。
花玉露乃淡蓝色液体,席旻岑倒出一些,往曼允伤口上涂抹。
曼允倒吸一口气。
“疼?”席旻岑抬头,盯着曼允的小脸。
曼允摇头“不疼。”
这花玉露也不知是什么药物制成的,抹在伤口之上,丝毫没有疼痛感。反而散发着凉气,正好抹盖了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很舒服。
看着父王修长的指尖,认真仔细的为她抹药。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最初的相遇。
“父王,我母妃到底名为司徒游月,还是沈窦?”
史良笙、史明非一直呼她为‘司徒游月’,而父王每次都喊的‘沈窦’。到底哪个才是母妃的真名?
“沈窦。当年为了接近史良笙,她才化名为司徒游月。她本是丰晏人。”席旻岑陈诉着事实。
沈窦,是他养的众多棋子中,最厉害的一个。无论是忍力,还是心计,否则也不会成功勾引到史良笙。
轻轻涂抹着花玉露,淡蓝色渐渐融入曼允的肌肤。
“睡觉吧。”终于为她涂抹完,席旻岑搂过孩子,往床铺倒去。
浅睡中,曼允一直在想这么个问题。史良笙如此宠爱母妃,那么,母妃曾经没有没动心?如果没动心,为何生下她?
但看她死去前慈祥的目光,那绝对是幸福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她又为什么会笑?
感情这东西,太复杂。
总让人琢磨不透。
第二日清晨,父王一勺一勺喂着粥,曼允也一如既往看着父王的俊脸。父王浑身上下,似乎覆盖着一层魔力,让曼允百看不厌。明明把父王的模样,全刻在了心底,却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自从父王亲吻她嘴唇后,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越变越微妙了。父,不像父。女,不像女。曼允忍下自己强大的好奇心,不敢过于探究这个问题。
经过花玉露的涂抹,曼允的手臂除了疼痛感,总算恢复了一些知觉。只要继续涂抹几日,伤口就会渐渐愈合。而那位老太医,每日都往兆崴宫跑,几乎成了曼允的专属太医。
使者们的耐心,越来越差。看九王爷最近什么动作都没有,越发想自行解决太巠山行刺一事。
好些使者联合起来,每日不断上书。
终于在几天后,彻底爆发。各个国家统一战线,若再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便立即通知国家发动战争。
少年太监心急火燎冲进兆崴宫。
此时,席旻岑正掀开曼允的衣袖,为她擦着花玉露。
看见突然出现的小太监,双眼即刻冻结成冰。
“九九王爷。”跑得太急,小太监每说几句话,就喘上一会。那副神态,就如同火烧屁股,一刻也慢不得。
“二十多位使者,不顾侍卫阻挡,硬冲进御书房。皇上让奴才来王爷这里,搬救兵”小太监心急如焚说完一大堆话,而瞧九王爷。
稳如泰山,没有一点着急。慢悠悠为孩子上药,在做完一切工序后,才道:“允儿,你在兆崴宫好好修养,本王没回来之前,不准随意乱跑。”轻点曼允额头,帮她拉下衣袖,才施舍般把目光落到小太监身上。
只淡淡道:“走吧。”
小太监哽咽了一下。对待小郡主时,还温柔备至,怎么一看见他,脸色就如同寒冬腊月般冻得死人。
都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
小太监趁着席旻岑不注意,偷偷回头,朝曼允做了一张鬼脸。
看看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曼允愣了一下。能在皇宫中,保持童心,这人非一般的乐观啊。
微微一笑。
少年看见这笑容,呆愣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仙女啊!虽然这仙女年龄小了一点,但那副面孔,一瞧就是美人胚子。
曼允跳下床榻,单手穿鞋。
朱扬刚好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把药碗放在桌上。
“小郡主,王爷离开之前吩咐过了。你想去晒太阳,必须先把药喝了。”
正在穿鞋的曼允,小脸一抬。父王怎么知道她想出去透透气?微微皱起秀眉,这中药可不好喝,满满的苦涩味。
朱扬往椅子一坐,两条修长的腿撑直了,瘫坐在上面“王爷还说了,你要不喝,回来之后,他便罚你。”
虽然不知道会怎么罚,但朱扬一瞧曼允苦着的小脸,就特别痛快。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再聪明再邪恶的小郡主,到了王爷手里,还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心中那股不平衡感,总算找到了安慰。
走到桌前,曼允瞅了瞅黑不溜秋的药碗。强忍住砸了它的冲动,端起,一口气朝嘴里灌。
刚喝完,曼允就拿起茶壶,对准茶壶嘴,开始猛灌,想要驱逐走嘴中那股苦涩味。
看着曼允这幅喝药的样子,朱扬也于心不忍了。抽走她手里的茶壶“小郡主,不能再喝了。喝这么多水,你想尿床吗?”
曼允的小脸,顿时黑了。
她都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哪里会尿床!心理年龄暂且不算,就算她八岁,这些年也从没尿过床。她真想撬开朱扬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自知说错话,朱扬一双眼,不断朝四周看“小郡主,我们还是去亭子,享受阳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