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兵不厌诈,输了便是输了。”席旻岑反手一记,劈向他,劲风卷起堆堆落叶,如同小型龙卷风。
以内力化为实质xing的攻击,席旻岑是武学上的第一人。周围的树木,刷刷作响。史良笙暗叹,才**年不见,席旻岑的内力,又上了一层楼。
打起十二分精神,史良笙操动宝刀,在空中打旋。刀锋所扫之处,树木齐齐砍断。
下一刻,两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远在树林外围的曼允,只见深处树林晃晃摇动,不由加快了步子。
劈来的气浪,接连踵至,蕴含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强大。这些远远超过史良笙的预算,迫不得已,他又朝刀柄,加重了几分力度。而看席旻岑,气息不喘,显然未使出全力。
以前已经输过一次,这次,他一定得掰回一局。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年,他苦心的经营?但武功上,就算他再刻苦个十年,怕是也赶不上九王爷。不过他早有另外的打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年九王爷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一一讨回来。
唯今最重要的还是得尽快逃离这里,否则之后的计划,便付之东流,没有任何意义。
看出史良笙想要打退堂鼓,席旻岑冷冷一笑“南胄先皇还是这般畏畏缩缩,心知会输,就学起乌龟想缩进壳子里。”
席旻岑向来不爱说话,一说话,准能活活气死一个人。若是几年前的史良笙,说不定就会中了他的激将法。但如今他已经不再年少气狂。所以这些话,通通不管用。
心里正想着怎么脱身,眼角忽然瞧见远处的四个人。
席旻岑貌似非常宝贝这小郡主啊!你不仁,我不义。
“回去!”席旻岑刚瞟见曼允,就分了心神。
史良笙想冲向曼允,但席旻岑比他更快,一股气浪从手掌劈出,硬生生将他重新拉回战场。
“父皇”瞧见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熟悉的脸,史明非喊出声。有些思恋,有些疑惑。
“父皇,太巠山刺杀一事,你可为南胄想过?不是您教导朕万事以南胄国为重?为何你又做出这等事情?”史明非有些失控,朝着前面的人影大喊。
这种时候,史良笙万万没想到会突然看见自己宠爱的儿子,打断道:“对!这是帝王该想该做的事情!但父皇已让位于你,自然可以做一直想做的事情。”
这事已经埋在他心里**年不做,死得也不甘心!
又被九王爷说中了啊!父王内心里,真有比南胄国重要的东西。
“父皇你到底在乎什么?”史明非悠悠叹气,外面的一只只箱子,便能引你现身。难道你在乎的,是那个女人?
曼允心中也想到这个问题。
史良笙大笑三声,有些癫狂,伸出食指,指向席旻岑“我在乎什么?十年前,这人派出司徒游月和我相遇,一招再简单不过的美人计,毁去我南胄大半江山。从那时,我心中就立下毒誓,今生非赢他一次不可!”
为了这个毒誓,他九年来,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才能弄死席旻岑。
而最可悲的是,在这场美人计中,史良笙身心都沦陷其中。当得知司徒游月乃暗线,他气愤难当,派出数名杀手追杀司徒游月。整整九年,他无时无刻不后悔。明明是被算计了,自己却心心念念全是那个女人的身影。想找回她时,暮然回首,却挖掘不出她一点踪迹。
幕后操盘一切的人,便是九王爷。他恨,恨得深入骨髓。
手上的动作,越发凌厉。
曼允呆若木鸡,母妃竟是父王派出的暗线?难怪史良笙口口声声说,父王当年阴了他。这样的计谋,的确见不得光。但兵不厌诈,美人计也是兵家常事,曼允没觉得父王做错。尽管受害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曼允目光投向他,观察他的眉目,两人的长相,并不是很相似。曼允的模样,像她母妃多些,但眸子更多了一分灵动。
史良笙渐渐处于下风,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今日非交代在这里不可。当即旋转身子,甩开席旻岑数米远,直朝曼允攻去。
朱飞朱扬瞬间挡在曼允身前,史良笙一挥刀。两人便被掀出去数米远,砸到树干,树木嘭嘭摇动,又弹落到地上。
史良笙的身手,疾如雷电,招数狠戾。曼允的目光来不及从他面貌收回,那张脸就突然扩大在眼前。朝右边躲闪,刀锋从曼允手臂划过。好在曼允手脚灵活,否则这一刀下去,手臂非被砍断不可。饶是这样,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鲜血顿时染红了袖袍。
曼允咬紧牙,不断躲闪,心里却有些悲凉。虽然史良笙不知两人的关系,但这样在亲生父亲手下逃生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一阵风在眼前刮过,曼允落入熟悉的怀抱,顿时安心下来。
席旻岑看着她鲜血直流的手臂,眸中冰寒大盛,再拂衣袍。一股巨大的气浪,翻涌而出,威力足足大了三倍。草木被连根拔起,树林中狂风大作,气浪的尽头,便是史良笙。
史良笙也是学的硬功夫,拼尽全力,硬把这招接下来。但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张嘴就吐了一口鲜血。史良笙擦掉嘴边的血渍,目光望向正在检查曼允伤势的席旻岑。看来比起再次打斗,九王爷更想好好为孩子疗伤,朝着树林出口一跃,把众人全甩在身后。
“九王爷,父皇快跑了。”史明非深知父皇的武功,在场除了九王爷能擒下他,再无他人。
席旻岑不是没注意到,但比起追杀史良笙,他更加心疼曼允的手臂。那个人,以后可以再杀。但曼允的手臂,若是不好好治疗,就怕会残废。撕开袖袍,曼允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那一刀史良笙是想置人于死地,下手一点没留情面。若不是曼允反应得快,这条手臂铁定会被齐齐砍下来。
谁都看得出九王爷无心恋战,史明非抓紧拳头,就这样放走父皇吗?但看父皇的目标,只是指向九王爷,应该不会再做出伤害南胄的事情。而太巠山刺杀一事,父皇也是为了刺杀九王爷,才精心布置的吧!那么,使者队伍全是无辜丧生啊。
父皇的恨,已经让他达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朱扬,身上带没带金疮药?”席旻岑走到树边,踢了踢站不起身的朱扬。
史良笙那招,多亏朱家兄弟抵挡住了一半。否则光凭曼允的小身板,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活着。
朱扬颤巍巍都从衣兜里掏出药瓶,递给席旻岑“王爷,您可得为属下留一点啊。”捂住被撞得阵阵发疼的后背,说不定骨折了!
朱飞的承受力比朱扬好多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搀扶着弟弟,站起身。
“王爷,都怪朱飞保护不力。”看着曼允手臂的伤,朱飞非常自责。
席旻岑抿着嘴,隔了半响,才道:“你们两个已经尽力了。”就算朱飞朱扬合力,也不是史良笙的对手。光凭肉身为曼允挡下这招,他们两个人的内伤,应该颇为严重。
手臂上像是被刀刮掉了一层,曼允只觉得伤口在燃烧,火烧得疼。
“疼吗?”席旻岑倒了少许金疮药,覆盖在曼允的伤口上。
这金疮药是上等的疗伤圣药,皇宫里也没有几瓶。席旻岑这一倒,就去了半瓶。
当然疼,但曼允没有叫出声。只咬着牙,忍着。看父王还想继续倒金疮药,曼允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朱飞朱扬也受伤了,剩下的给他们俩。”
朱扬感激得泪流满面,而朱飞的内心也像被触动了一根琴弦。
席旻岑皱了皱眉,把药瓶递给两人。端着曼允的手臂,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似乎还是不够放心“回皇宫,找太医来看看。”
若不是自己大意,曼允怎么会受伤。孩子抿得发白的唇,还有额边流下的冷汗,无不说明手臂有多疼。而她,还是一声不吭忍着。席旻岑揉揉曼允的额头“允儿,下次受伤,疼就喊出来,好吗?”
看着孩子强忍着疼痛的小脸,席旻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父王,真不疼。”曼允说话有些费力。
能喊出来的疼,不是真的疼!当你疼得痛心伤臆,那是喊不出声的。
略微冰凉的唇,轻轻抵触在曼允额头上,席旻岑道:“父王知道了。”
史明非望着席旻岑亲吻曼允的动作,惊讶的停住脚步。而后心中气愤,九王爷知不知道一个父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这么当着别人的面,亲吻女儿的吗?
怒气似乎比知道父皇设计刺杀时,更为猛烈。
禁军们,正在清理黑衣人的尸体。扯开黑巾,这些人显然是军营里的将士。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吗?白白损失了一批英勇的士兵。
马车残烂不堪,周围的几只木箱,在禁军没赶到之前,已经被黑衣人抬走,只留下一堆烧焦了的火堆。
席旻岑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马鞭一扬,马儿朝乾城方向奔跑。
兆崴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见九王爷离开后又复返回来,立刻乱了套。
“去请太医。”席旻岑抱着曼允坐下,声音既冰冷又急迫。
曼允一只手臂**luo暴露在空气中,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得宫女跌出门口,急匆匆前往太医院。
曼允掰过左臂,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并不是很可怕。觉得宫女们大惊小怪了,曼允又把手臂放下。
老太医风风火火提着药箱,跨进大厅。就见小郡主脸色苍白的趴在九王爷身上,心说,这小郡主可真神了,三天两头请他一次。真当她的身体是铁打的,金刚不坏啊!
“小郡主把手臂,给老臣瞧瞧。”老太医先给席旻岑行礼,然后坐到了两人旁边的椅子上。
小郡主的手臂,黏满干涸的血迹。胳膊上洒了金疮药粉,好些药粉全染成了红色。好在如今血止住了,否则失血过多,这小命就怕难救了。
“端一盆清水来。”老太医转头,对宫女吩咐道。有条不紊的从药箱子里,取出一块白帕子。
“本王的女儿怎么样?”席旻岑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曼允的手臂,会不会废了。
虽然他能养曼允一辈子,但也想曼允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宫女把水盆,放在桌子上。老太医拿着帕子,放进水里沾湿,这才道:“等老臣看看小郡主的伤势,才能判断。”
帕子打湿后,老太医捏干了,慢慢沿着曼允的伤口拭擦。曼允咬着唇,就是不吭一声。老太医看了,也挺佩服。这伤,就算是战场上的将士,恐怕也会疼得喊上两声。而这孩子,大汗淋漓,却依旧坚持忍着。
手指轻轻戳了戳曼允伤口周围的皮肤,问:“疼不疼?”
曼允没回答。
瞧小郡主不配合,老太医立刻板起脸“小郡主,你这样不合作,老臣不能判断您的伤势。”
曼允目光微微闪动,看了父王一眼,点点头。
“疼。”
听见‘疼’这个字,老太医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
“疼是好事啊,能感受到疼,就说明你的手臂还有救。”老太医忘乎所以的拍拍手掌,又道:“某些时候,疼不可怕,最怕的是感受不到疼。若是你手臂不疼,这铁定废了。”
这个含义,跟曼允心里想的如出一辙。
席旻岑听见这话,似乎想到什么,赞同的点点头。
“这伤可会留疤?”
伤口有巴掌大小,血肉都能看见。席旻岑不想孩子身上,留着不属于他的印记。
“这个”老太医为难的收起帕子“如果用上等药膏花玉露,天天涂擦,应该不会留疤。”
但花玉露是圣药中的精品,除了南胄先皇和皇太后,没听过谁手里有这药。这样东西,还是十多年前,小国进贡时送来的。天下只此两瓶。
是吗?
席旻岑正想着怎么把花玉露弄到手,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史明非过于担心曼允的伤势,处理好城外的事情后,立刻便赶回来了。
“小郡主的伤势如何?”刚进门,史明非就逮住老太医问。
“回皇上,小郡主的伤,未伤及性命。但这左手,以后不会像右手般灵活,重物也不能再提。”这伤,伤及筋骨脉络。手臂没废,乃不幸中的大幸。
曼允听着自己的病情,非常平静。
席旻岑剑眉一皱,新仇旧恨,又添了一笔。史良笙,下次见面,本王绝不放过你。管你是谁,伤了他的宝贝,不让你付出点代价,别想这么了事。
目光唰地看向史明非,席旻岑道:“南胄皇,本王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九王爷真是行动派啊。老太医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道:“花玉露?”
曼允也转过头,面向席旻岑“父王,曼允不害怕留疤。”
前一世,她身上没少留疤。刀疤,枪伤,全都印着。
席旻岑很少会有开口讨要东西的时候,史明非一听是这个东西。心想,九王爷真疼小郡主。只要是为了曼允好,就算九王爷不求他,他也会帮。
当下点头“今晚朕就去见母后,相信她那儿还留着这药。”
“本王也去。”席旻岑搂紧了孩子。
史明非的母后,也就是南胄皇太后,是个极为有手段的女人。光凭史明非一句话,想要讨要花玉露,似乎有些困难。
史明非没反对,九王爷想的,他也想过。母后极其喜爱花玉露,因为这药是当年父皇送给她的定情礼物。父皇有一瓶,母后手里也有一瓶。
虽然父皇最爱的人,不是母后。但母后整颗心,满满装的都是他。曾经很多次,史明非都看见母后拿着花玉露,捧在手心里,来来复复像是在追忆什么。
“我不稀罕那瓶花玉露。”曼允扯住父王的衣襟,不就是一块疤。除了影响美观,没有任何的伤害xing。
抓住曼允的小手,席旻岑轻轻的掰开。
这时,一旁的老太医插嘴道:“有花玉露最好,毕竟这药的功效,比普通的疗伤圣药,好上十倍。若有了它,小郡主的左手,说不定还能恢复到以前那般灵活。”
听了这话,席旻岑更打定主意得到花玉露。
“就这么定了吧,九王爷。”史明非瞧着曼允手臂上的伤,隐隐心痛。
如果不是父皇出狠招,曼允又怎么会受这等伤!
简简单单吃完晚膳,席旻岑抱着曼允,同史明非一起前往慈殷宫,拜见皇太后。
早上,那些使者听闻九王爷回了丰晏国,一个个死皮赖脸缠得史明非更勤。而在得知九王爷又返回后,才消停了一会。
所以说,如果没有九王爷坐镇南胄国。这群使者指不定翻了天,结党成一片,联合起来想要瓜分南胄的国土。
但这事,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万全之策。
慈殷宫处处挂满明亮的灯笼,长廊中摆放着一盆盆的牡丹。只可惜现在乃是冬日,自然看不见富丽端庄的花朵。
“母后,儿臣来看望您了。”史明非还没进门,朝着大殿喊出声。
太监们一看史明非来了,吆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大殿,趴满了一群宫女太监。
屋内似乎有人听见这声音,笑出了声“这个不孝子,总算记起本宫了。”说完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