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眼底的神采忽然间便暗沉下去。他缓缓垂下眼,低声道:“爹若……爹若不想见儿,那便……罢了。”
便再也说不出话,千言万语,铁疙瘩似的堵在胸间,一口气也喘不上来。搭在腿上的两手,无力地攥一攥,却连一丝空气都握不住。
上一回,眼睁睁看着林烨离开,便也是这般颓然无力。眼下竟重蹈覆辙,竟像是上天故意要与自己使绊一样。
这双手,拿得起刀剑,砍得下头颅,挑得起重担,却为何……握不住情?
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为何这一个小小的情字,竟与自己这双大大的手无缘一样,一次次擦肩而过,一次次任其流逝。
良久,他自嘲一般,摇头笑笑,撑着地站起来,拖着脚走到门口,手搭在铁门上,轻声一叹,哑声道:“爹,保重。”
言毕大步离去,黑氅随着步伐扬起,在走道里划出一道高大英武的暗影。
就和那回离开宛海一样,毅然决然,再不回头。
任长申呆坐在墙根下,定定瞧着儿子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哽咽。
抬手揉揉耳朵,苦笑。
人老了不中用,连耳朵都不中用起来。
这孩子打小就脾气硬,再打再骂也绝不哭。如今都快二十岁了,怎会因为这档子破事就轻易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一场繁华一场梦(一)
庆奉十七年四月中,海静郡王赵瑞麟夺取泗城之后,将兴王嗣子赵瑞德软禁军中,他手下众僚也受到了程度不一的监视。
虽然如此,却已是亡羊补牢,为时过晚。军心因此大乱,擅自出逃者数不胜数。
赵瑞麟独坐帐中沉思两天两夜,下令不再攻城,转而休整养兵。他在军中举行比武大会,胜者皆有赏赐,以此重振军心,培养将士之间的团结一致,并带伤上阵,与兵士们共同争夺比试,时胜时败,与部下打成一片。
夺城之战旗开得胜,源州百姓闻讯陆续返乡。谷雨之后,赵瑞麟亲自下至民间,在源阳城、函城与泗城三地内外,巡视农家种瓜点豆,夜宿乡间,听取民意民心,并亲自安抚流民,兴建私塾学馆。
五月中,周广上奏请兵,派出四万援军,在数名亲信的率领之下,赶往源州。
五月底,被青狼军所占领的鹭城遭遇刺客偷袭,青狼军守城主将及副将一命呜呼。随后,赵瑞麟仅派出一千精兵,便将该城成功夺回。
同时,江南王赵容基再次上书弹劾丞相周广,人证物证俱全。皇帝下令将周广押入天牢,交予大理寺审理。
远赴源州的大军携周广密令,兵分两路,一路欲驻守源阳,一路直取赵瑞麟扎于鹭城郊外的大营。
岂料赵瑞麟未雨绸缪,秘密召集五万起义军,一半藏匿于源阳城内,一半驻守大营。周广大军猝不及防,自掘坟墓,又突闻周广入狱,大势已去,竟树倒猢狲散,临阵倒戈,全权归入赵瑞麟麾下,几名亲信亦被手下兵士暗中刺死。
白麟押着赵瑞德,风风光光班师回朝,经过源州洛东城的那一日,林烨正坐在一家私塾的小院里,捧着一只装满干谷子的破瓷碗——喂鸡。
**********************
秋分时节,遍地枯叶残枝,被凛冽干燥的北风裹卷着,在空中东窜西闯,直到撞上墙壁,才一头栽落在地。
林烨眯着干涩的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天,心里直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