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戴着面具的魄月。
“原来,你也是黯夜一伙的。”梵绮儿冷哼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把我放出来了?不怕我攻击你吗?”
魄月没有答话,只是伸出食指靠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
“难道你小看我?”梵绮儿心中一怒,挥手就是一道凌厉的风刃,直直地朝魄月的面部劈去!
魄月没有躲闪,只是抬手轻巧地一挡,一阵金色光芒闪过,梵绮儿快速而锐利的攻击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化解了。
那道金光晃得梵绮儿眼前一花,她居然愣愣地呆住了。
不是因为她的攻击如此轻易地就被化解。
而是因为魄月刚才所使用的魔法。
——那不是瞬的“光之翼”吗?
那么熟悉的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魔法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点吃的回来。”正怔住的梵绮儿被魄月的一句话而打断了思绪。
魄月并不多话,很沉稳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梵绮儿的耳膜。
梵绮儿原本跳得很快的心悄悄地停滞了一下。
——那不是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梵绮儿镇定了一下情绪,挑衅般地斜视着他“你是来抓我回黯夜的,我当然要想办法逃跑。”
“满世界都是抓你的人,你想逃到哪里?”魄月的声音带着一点玩味的笑意。
“总比被你关在这里好。”梵绮儿不屑地挑了挑眉。
“等过了今晚,我就送你回澄空。”魄月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
“送我回澄空?”梵绮儿失笑“你脑子坏掉了吧?抓到我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带去黯夜领功的吗?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抓我要做什么。”
魄月只笑了笑,并没有打算再同她争辩,转身便想离开。
“等一下。”梵绮儿叫住了他。
魄月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你为什么要戴面具?”梵绮儿皱起眉“是为了要隐藏什么吗?”
“呵,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很丑,怕吓到人。”魄月说得理所当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梵绮儿半信半疑地没有再问,只是看着他从狭小的洞口中爬了出去,再谨慎地在洞口外用魔法做了障碍,以确保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发现这个入口。
洞里寒气逼人,梵绮儿勉强用洞里的几根干树枝生了一把火,由于她对炎系魔法运用得不是非常熟练,火一下就熄灭了,再燃起来,又再熄灭,梵绮儿不耐烦地一脚将木柴踢到了一边。
透过顶上茶碗大的缺口,梵绮儿发现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
冬天的夜晚原本就长,太阳又提早地转到地球的另外一面,原本就十分寒冷的天气更是随着夜晚的来临让温度再生生地低下去了几度,冻得让人牙齿打颤。
梵绮儿裹紧了袍子坐在冰凉的石头上,中午没吃什么午饭,肚子里更是空得难受,只好不断地咽着口水来缓解喉咙里难受的感觉。
她用力地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双眼盯着洞口,暗暗抱怨魄月动作太慢,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往往就会胡思乱想。
也许,眼神的相似,和魔法的相似,都是个偶然。
魄月,是个奇怪的人。
装扮奇怪,行为奇怪,思想也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给人的感觉。
明明觉得他很熟悉了,可是下一刻你又会发觉他是那样的陌生。
他不是黯夜的人吗?可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是在帮她?
梵绮儿挠挠头。
她还没有问他,平安夜的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邀请她跳舞。
也许,是瞬的灵魂偷偷地附在了魄月的身上?也许是因为魄月对自己一见钟情?也许他接近自已是另有目的?
就在她百般猜测天马行空之际,洞口传来一阵响动。
梵绮儿仰起头,只见魄月拎着几只冻死的野兔,从洞口钻了进来。他身上落满了雪花,头上,肩上都是,几乎要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块了。
“好久不见。”梵绮儿撅着嘴巴调侃他。
魄月仍旧没有接话,甚至仿佛连看她都没有看,便径直开始拾起刚才被梵绮儿踢得七零八落的木柴,用魔法生起了火。
明亮的火光跳跃着,小小的山洞内多了一抹光明和温暖,她的神情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柔和了下来。
梵绮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地蜷缩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恍惚。
每当困倦时,她几乎都会有类似的动作。
“睡一觉吧,烤好了兔子叫你起来。”魄月将树枝的一头削得尖锐,穿起野兔,架在了火上。
梵绮儿吸了吸鼻子,顺从地点了点头。
表面虽然平静,心下却是很惊讶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困了?或许又是巧合?
魄月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很认真地用树枝刷下上面所有的冰雪,又放在火上稍微地烤了烤,确认它足够的干燥温暖之后,才将它平铺在了地上。
“睡吧。”他指了指斗篷。
“你不冷么?”梵绮儿看着他里面只穿着一件毛衣,在这样冰凉的夜里要如何御寒?
“我离火近一些。”他淡淡地说着,转动着穿着兔子的树枝。
“那你冷的话,一定要说啊。”梵绮儿讷讷地叮嘱了一句,便在袍子上躺了下来。
温暖的棉制袍子,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躺在上面格外地令人安心。
抛去脑海中的杂念,闭上双眼,梵绮儿很快便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火光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熟睡时的她少了些平时骄傲的锐气,而多了分孩子气的可爱。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留恋地停留,轻轻地触碰,仿佛她是最珍贵的宝物。
魄月戴着面具的侧脸模糊在深深的黑影中,很难想象在那副面具下,他真实的表情。
山洞外是寒冷的霜天。
山洞内却温暖而舒心。
几片雪花从山洞顶部的小洞中落了下来,又在触碰到火苗的刹那间融化。
魄月再次坐回火堆前,专心地烤着兔肉。
兔子几乎已经烤熟。
淡淡的香味流转在这小小的洞穴中。
灿烂的阳光,如同梦境一般澄澈无瑕的天空,宝石蓝的颜色格外的耀眼。
风柔和地吹过树梢,一条比直而安静的小路,直直地通往教学楼。
“梵——绮——儿——!”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笑嘻嘻地叫她。
“干嘛?!”她没好气地转过身,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烦死了!”
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想着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就在她下决心加快脚程的时候,少年却一个箭步绕到了她的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七翼瞬。”梵绮儿无奈地咬着牙“我今天早上有会要开,赶时间,麻烦请你不要让我迟到。”
“哦?开什么会?”少年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少白痴了,学生会开会,你又不是不知道。”梵绮儿想绕开他,可惜他的防守却滴水不漏,连一个破绽都找不到。
“那会议取消了。”他依旧笑嘻嘻。
“骗人!什么时候?”梵绮儿吃惊地看着他。
“刚才呀。”少年悠闲地摸着鼻子“我是学生会会长,当然我说了算。”
“神经!”梵绮儿推了他一把,却顺势被他握住了手腕。
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既没有弄痛她,又使她无法轻易挣脱。他掌心的温热熨过她手腕的肌肤,他忽然认真起来的眼神仿佛一道电流,酥麻地流遍她的全身。
于是,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大脑暂停运转,手也只好任由他握着,呆呆地忘记了反抗。
“小绮,你还要躲我多久?”七翼瞬的眉头轻轻地皱起,他低下头,对上她闪躲的双眼“自从海边度假回来,你就一直在躲我。”
“谁谁叫你要说那些奇怪的话。”梵绮儿想要扯开话题,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回答。
“哼,你果然是在躲我。”他孩子气地鼓起双颊,露出受伤眼神的双眸指控般地盯着她。
“我没有”她的声音细若虫鸣,以往面对他时那股横扫千钧的气势,在他的逼视下荡然无存。
“那现在,你是否可以给我答复?”少年依旧不依不饶。
小路两旁,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从盛夏的樱花树上飘落下来,落在少女的发顶。
“不知道啦。”梵绮儿混乱地一跺脚。
“嗯,我知道了。”七翼瞬松开了她的手腕,难过地转开脸。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梵绮儿的手臂一下子垂落到身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觉和他落寞的侧脸,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小绮你讨厌我。”少年受伤的声音让人心疼“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躲着我。”
“我哪有!”梵绮儿下意识地否认。
“就算你不讨厌我,那肯定也不喜欢我。”他的头低了下去,寂寞的影子寥寥地投射在小路上。
“我没有不喜欢你。”不忍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梵绮儿一咬牙,心一横便说出了真心话。
“那是什么意思?”七翼瞬仍旧没有抬起头,不过声音听上去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
梵绮儿几乎是气绝一般地闭上眼睛。
好吧,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反正都要被他折磨,还不如早点超生的好。
“我喜欢你,行了吧?”她认命般地说。
“真的吗?!”
面前的少年蓦地抬起头来,脸上灿烂的神情把她吓了一大跳。
梵绮儿疑惑地盯着他——这么开心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些沮丧和难过全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绮说她喜欢我哦——!”少年清亮好听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寂静的小路。
梵绮儿脸一红,正准备骂他,刚抬起头,却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
他在笑,爽朗的笑声让他的胸腔轻轻地震动,梵绮儿被迫靠在他的胸前,那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他的身上有股恬淡的青草香味,衣服上还有仿佛被阳光浆洗过的味道。
那一刻,她甚至怀疑到底是不是梦。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七翼瞬很开心地牵着她的手前后摇晃着,两个人像结伴过马路的小学生。
“小绮,你有没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眯起好看的双眼,笑得露出整齐的牙齿。
幸福的感觉吗?
梵绮儿露出白痴的表情。
抛开这个不谈,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种受骗的感觉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七翼瞬突然停了下来,由于他还拉着她的手,由于反作用力,她也被扯着转了个身停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你干嘛?”梵绮儿看着他越靠越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没想到,他却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后脑。
两人的距离逐渐地缩短,热气火速地蔓延。
梵绮儿紧紧地闭起双眼,不敢面对他越来越近的俊脸。
脑海中无力地闪过几个念头——要是他敢,要是他敢,她就马上踹飞他
“呼~”
轻飘飘的吹气声在她的发顶响起。
一片粉红色的樱花瓣旋转着飘了起来,最后缓慢地落在她的鞋尖上。
梵绮儿惊讶地盯着那片花瓣,再惊讶地盯住一脸无辜的七翼瞬。
“原来你不是”她的声音再度减小了好几个分贝,最后干脆啜嚅着消失在口中。
“我不是什么?”他仍旧带着无辜的表情反问道。
梵绮儿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随即,他无辜的表情立刻换成了可恶的坏笑。
“小绮,你是不是在期待什么?”七翼瞬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抬手抚着下巴。
“我哪有!神经!快点上学!迟到了看你这个学生会会长还怎么混!”梵绮儿忽然提高了音量。
心虚归心虚,气势上还是不能一直居于弱势的。
要不如果将来被他吃定了,她多吃亏啊。
“啧啧,真凶。”七翼瞬笑着撇撇嘴,将转身要逃的她再度轻易地拉了回来。
“你”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他忽地落在她额上的一个吻,而噤了声。
他温暖干燥的唇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
仿佛花瓣一样芬芳,仿佛初雪一般柔软。
而她的心,就好似夏天的糖果,在灿烂而温暖的阳光照射之下,一点一点,甜蜜地融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梵绮儿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洞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也许,是因为梦,该醒了。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却摸到了眼角一滴温热的眼泪。
——仿佛是所有回忆发酵而成的珍贵的眼泪。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看到魄月仍旧坐在火旁,不时地往里面加些柴火,以保证火继续旺盛地燃烧下去。
早已经烤好的兔子放在一边,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肉已经熟了,但看你睡得太熟,不好意思叫你。”魄月看到她起身,便站了起来,将烤好的兔子递了上去。
“谢谢。”她淡淡地道声谢,将烤肉接了过来。
“你慢慢吃,我先睡一觉,等你吃好了想继续睡时,再叫我起来。”魄月看上去也十分疲倦,他走到山洞的另一角,随意地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便闭上了眼睛。
隔着跳跃的火光,梵绮儿觉得他修长的身形有些模糊。
他大概也是很累了吧。
但是为了不让火熄灭,为了让她睡得安心一些,他还是撑到了现在。
梵绮儿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点感激和感动。
她默默地吃起了烤肉,肉烤得恰倒好处,肉质很嫩,完全没有因为烤得过熟而失去了韧性,也许是因为没有放任何调料,吃起来有一种莫名的香气,令人越吃越想吃。
确实是饿了,转眼间,梵绮儿便吃下了大半块的兔肉,胃里有种满足的饱胀感,暖暖地一路烧上来。
梵绮儿揉揉眼睛,困倦的感觉又再度袭来,但她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虽然魄月叮嘱过让她吃完之后叫他,但是,他毕竟也累了,就让她来照顾火堆,让他多睡一会吧。
梵绮儿轻手轻脚地移动到火前,盯着跳跃的火焰,抱着双膝,看着魄月的面具发呆。
面具制作得并不细致,粗糙的银制表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弧度,透过面具也只能看到他紧闭着的双眼,和有着少许青色胡茬的下巴。
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本紧绷着的下巴会悄悄地放松,所以,只要了解他的人,就能够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笑。
她的目光一边又一边地爬过他戴着面具的脸庞。
这张面具下,究竟藏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那样熟悉的眼神,到底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这张脸,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危险的好奇心在梵绮儿的脑海中不断地膨胀着,无法压抑。
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而荒唐的念头,不断地驱使着她去做一件事。
——假如瞬没有死,假如魄月就是瞬,为了不暴露身份,而假装成别人,在她的身边默默地照顾她。
这些念头如同病毒一般疯狂地繁殖增长,几乎控制了她的行动。
直到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人已经来到了魄月的身前。
魄月仍旧保持原来睡着时的姿势,他的身体随着轻微的鼾声平缓地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熟。
梵绮儿小心地蹲了下来。
木柴在火中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响。
她压抑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慢慢地,朝那个冰冷的面具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