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四公子负手缓缓走进来,冲着搅弄在一起的叁人点点头。
“二哥、叁哥、小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叁个人皆怔愣了半晌,没有人知道季晟在门口站了多久、都看到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季晟肯定是知晓的。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京郊的别院备考,前段时间才参加春闱,本来说要在别院待到放榜之后的,不知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莫非是收到了信太过震惊?可看他那样也不像啊。
叁人皆摸不着头脑。
但迟来的尴尬却席卷而来,季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自己一丝不挂地被季晟看了个精光,就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不,虽然一丝不挂,身上还一前一后挂了他们的兄长!
她和季晟只差一岁,两个人成长进度差不太多,孩童时期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学说话一起玩泥巴,简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变了,季晟从某一天起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同她玩闹,说话也客气得有些疏离,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去看书的路上,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只知道看书的书呆子。
当然,这只是季珩的视角。在其他人的视角里,季四公子只是成长了,从一个有毛头小子变得沉稳冷静、染上了些名人雅士的孤高气质,这没什么,此乃名士风范。
从小一起捏泥巴的玩伴忽然变了个人应该怎么办?季珩不知道,但也就刚开始两年有些困扰,不怎么适应,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好像季晟生来就是这样。
他不愿意说话,那就不同他说话好了。
可今日这一对视,不仅旧日回忆全涌上心头,这些年见到季晟时不知如何自处的微妙情绪也都一一浮现。
这下更是头疼了。
傍晚用餐时,季珩有意拖延,步伐十分艰难地挪至餐厅,发现叁位兄长果不其然都到了,饭桌上一片祥和,叁人相谈甚欢,竟无半点异样。
见她到了,季辰招呼她:“快过来!今日有你喜欢的扁豆春笋,凉了不好吃。”
季晟点头致意,季澄则笑着帮她挪开凳子,顺手给她添上一杯热茶,继续方才的话题:“慎之的心意我收下了。说说你,此次春闱,感觉如何?”
季辰同季珩耳语,告诉她,季晟给二哥带回来几味他山野珍材,品质都极好,下午叫人送去了二哥院里,方才二人一直在讲这个。
“平常发挥,上榜当是没什么问题。”
换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傲慢的一句话,由季晟说出来,却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
作为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季晟五岁能作诗,七岁能作赋,教过他的先生没有一个不夸他的,就连先帝当年看了他的文章,都夸赞:此子日后必有治世之才!
所以,他若说自己考不上,可能才是怪事。
说这话时,季晟的的语气不疾不徐,神色不卑不亢,和往常一样,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让他起一点波澜。
“对了,还未恭喜叁哥喜得麟儿。”季晟端起酒杯,举杯祝贺。
“谢了,谢了!”季辰一饮而尽,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吃完饭要不要去瞧瞧?小家伙可乖得很,见人就笑,倒像是知道我是他爹。”
季晟礼貌地应答,虽知内情,也没作任何别的评论。
一番寒暄下来,季辰又兴致勃勃地同他说起江南巡游的事儿,提到季珩的仓网计划,连连赞叹,说看过计划之人无不称赞,都说是舒老板再世,不愧是舒老板的女儿,一连串的恭维,恨不能将她夸出花来。
季珩被夸得有些害臊,夹起一筷子藕盒堵他的嘴,季辰被塞得满满当当,却“滋哇滋哇”地还想说话。
季珩踹他一脚,“食不语!”
旁边的季澄早已习惯他们俩的玩闹,笑呵呵地看着,对面的季晟却停下筷子,神色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锐利的目光,似是厌恶,又更像是...嫉妒。
待她凝神去看时,却又找不见了,季晟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平静地用餐,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晚饭过后,季辰执意拉着季晟去看小侄儿,二人谈笑着离开,背影消失在墙角。
季珩撑着下巴,目光追随,眉头微蹙。
“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季澄以为她在担心季晟乱想乱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别担心,慎之是君子,非礼勿视勿听勿言,他有分寸。”
“嗯。”季珩低声回应。
可她却隐隐觉得,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真要讲的话又说不上来。
她越理越乱,索性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