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立刻道:“少夫人,是大公子让仆来接您。”
大公子...
顾笙疑惑道:“是夫君让你来接我,为什么?”
那车夫简短地与他说了事由,生怕顾笙不随他去:“少夫人,大公子在府里等着您,您先随仆回去吧。”
...
顾笙未出嫁前,那年娘亲去世,他十六岁,刚刚及笄的年龄。
娘亲去世后,他就不怎么出门了,在家织布收拾屋子,给父亲做饭成了他每天要做的事,直到有一天,媒婆带着几个穿着华贵的人来家里提亲。
顾笙很害羞,于是便躲回屋里。
那天爹爹和他们在外面讨论了很久,顾笙则关上门,小心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
那些人走后不过几天便又上门,这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十几口箱子。
爹爹盯着那些箱子很久,接着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兴奋的神色还未褪去,看着顾笙的目光极少见的露出一丝欣慰:“以后你到了夫家,记得要听话,好好伺候你夫君,手脚勤快点儿,别怠慢了人家。”
顾笙懵懵懂懂地点头,他不知道他要嫁给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住在哪里。
他只知道他要成亲了,要去夫家了。
成亲那天他依旧懵懂地穿上喜服,喜服也是夫家送来的,厚实布料和上面针脚细密的绣线都是顾笙从未见过的精致,天不亮就有人将他拉了起来,把他按在镜子前。
顾笙僵硬着身子任凭他们给他穿上衣服,给他上妆,然后看着他的脸啧啧称赞。
镜子里的少年脸上轮廓还带着些柔和的幼态,然而眼角到下巴的线条已然出落得精致有度,白皙脸颊上淡淡一层胭脂与眼角清晰的孕痣相得益彰。
他心里忐忑地被人盖上盖头,接着被人扶起送入等在外面的轿子。
之后的事他记不太清了,但是在轿子停下之后,因为外面的人迟迟没有过来掀开轿帘,所以他只能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他在轿子前面站了一瞬,那一瞬间有风吹开了他面前的盖头,将外面的景象露出。
顾笙记得很清楚,他对晏家的第一眼,也是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面前这必须抬头才能看全全貌的门扉。
府邸门前的一对刻着精致花卉的石鼓,门楣之上伸出两对短圆柱形的木桩,暗红色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用烫金的行书题着“晏府”两个字。
顾笙只知道这是一座府邸,不同于自己家住的小小庭院,顾家的小院子没有门前雕刻精致的一对的门当,也没有门扉上伸出来的朱红色户对。
...
顾笙眨着眼睛看着夜色下的大门,依旧如同他第一次进门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这次大门是敞开的,门前候着一列人。马车未到近前,便有丫鬟上前在马车前站定,等着掀开帘子。
顾笙小心下了马车,那站在那些人最前面的陈管家上前,顾笙看见他唤了一声“陈叔”。
陈昂对他道:“少夫人,大公子在厅堂等你。”
顾笙随着引路的丫鬟进门,他一身素衣,引路的丫鬟身上衣裳的质地都要比他好上许多,但他这一次没有再像嫁进来那天那般紧张不安,动作局促。
因为夫君也在这座漂亮的府邸,并且在里面等他。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无论是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还是后面跟着的侍从。
顾笙随着他们经过宅门,经过青石砖铺就的过厅,再经过摆放琳琅满目的正堂,一直到后面的膳厅,面前景象瞬间开阔。
最前方高大的青瓦悬山顶之下,明亮的烛光透过雕花窗棂,从敞开的门扉里透露出来。
此时门前的柱子上正靠着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头,站直身子朝顾笙伸出手。
顾笙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前面引路的丫鬟立刻踩着碎步让出路来,顾笙则上前伸出手,把自己微凉的手指放入那人的掌心。
指腹下还是纱布有些粗糙的触感。
晏辞垂着眸子看他:“穿得少了,手这么凉?”
他领着他往里面走去,膳厅中间的屏风前放着一张厚重的红木八仙桌,上面放满了各色菜肴,似乎是刚刚做好,依旧散发着热气,桌子左后方安静立着一个丫鬟。
顾笙不解地看向晏辞。
晏辞倒是很自然地坐在桌边,然后引着顾笙坐到他旁边,立马有旁边等着的丫鬟上前为他们布菜。
“不必了。”晏辞道,“下去休息吧。”
从他进门起,府里的下人大概是被陈叔告诫过了,都低眉顺眼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但是即使他们不说话,晏辞也能感受到他们悄悄打量自己的好奇目光。
晏辞任由他们打量,此时还是他进门之后跟府中人说的第一句话。
那丫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面前这原本面色虚浮的大公子仿佛变了个人,烛光下面容俊秀,神态稳重,周身带着几分从前从没有过的贵气,让人不敢近身。
她微微红了脸,不敢再看,服了服身便退下了。
正堂的门扉合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下一刻晏辞在晏家人面前的端庄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