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都看见了,他们什么都知道。
我向他们辩解,其实并没什么用处,因为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而我的朋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地方,所以我也不至于需要向他辩解。
更何况我现在是个哑巴。
我看着我的朋友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高兴,就算是个哑巴,我也可以很高兴,因为我的朋友在我的身边。
因为我现在不能说话,所以我可以一直看着我的朋友,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拉着我的朋友。
所以我可以在纸上写,因为我担心你离开我之后,我没找到你的名字,没法找到你,所以才不想松开手。
我知道这个样子真是非常对不起我的朋友,但是我的朋友一点也不怪我,我很高兴,他就是这样的。
他是个大好人,在我和他当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第一秒和他当朋友。
我现在很高兴,因为他在我身边。
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不正常,但我已经生病了,而且哑巴了,我还在医院,稍微有些不正常是可以理解的。
我的朋友又不会在意这个,我死死抱住了他,他答应我,暂时不会离开我,我很高兴。
但是因为他说的那个暂时,我又格外恐惧。
暂时是多久?暂时能有多久?暂时能让我留住他多久呢?
我想到这个,想要说话,可是我的嗓子还是哑的,所以我咳嗽起来,咳嗽让我的嗓子变得更坏了。
我突然在咳嗽的时候吐出了一口血,我的朋友惊呆了,让医生赶快过来看看,医生检查之后说,只是喉咙出血。
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不再拼命想说话就没关系,过一段时间之后,经过医院的治疗就会好起来,如果配合治疗,连后遗症也不会有。
我的朋友非常感谢医生,并把医生送出门去。
但是他送了医生之后就把门关上了,转过头来看我。
我从他严肃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点我不想接受的事情,所以我有些恐惧往被子里躲了一下。
他并不允许我躲起来,他走到我的床边把被子往后折了一下,把我从被子里提出来一点,挠了挠我的头发,看着手上掉下的头发叹气。
“你的身体不太好,我之前就不应该让你喝那么多酒,我还是对你太心软了,这是我的错。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洗头,不过你的头发掉得太多了,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高兴一点儿,也许你的头发会长更多出来。
要是你一直这样掉头发,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还有你要是再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就要生气了。我生气之后就不管你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再也不见你。
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我的朋友看着我问。
我小心翼翼拉着被子点了点头。
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表示我一定会听话,我很愿意听他的话,什么话我都听,只要他不丢下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你别担心,没事的时候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有事的时候也不会,不过这要看你的表现。”
我的朋友安慰我说。
他的安慰很有作用,但我还是恐惧,而且这恐惧日复一日加深。
一开始在白天的时候,只是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到了晚上他愿意在哪里休息,我并不干涉,可是过一段时间我就没法忍这种生活了。
我到了晚上突然惊醒,我想要找他,我花了大半夜去找他,我终于找到了他,可是他也在找我,他在走廊上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有些颤抖,我从医院走廊上明亮的灯光中看出,他似乎也和我有相同的恐惧。
他好像也很害怕失去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什么好处能让他这样舍不得我呢?我不知道,我觉得没有,所以我更加恐惧了。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可以睡过去很多次,但每一次都会惊醒,而每一次惊醒的原因都是相同的,我在做噩梦。
每一个噩梦里都有我的朋友,而每一个噩梦里的我的朋友都会突然从我眼前消失,直到我惊醒。
我从床上醒过来就没法儿再睡过去,可是一旦我睡过去,我就会在梦里见到我的朋友。
我几乎觉得这种生活无法忍受了。
可当我某一天早晨发现我的朋友并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更加恐惧,我从床上跳起来,用嘶哑的声音喊他。
我推开门出去找他,他终于回来了,是在路上见到我的,我看起来像个疯子,我终于意识到我其实是完全疯了,但他没有抛弃我。
他有些生气,红着眼睛问我为什么不听话出来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眨了下眼睛,我开始哭。
他会为我的眼泪心软,但他还是很生气,而且有点伤心。
他对我说生气是因为我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好起来,伤心是因为我居然不信任他,而且是在他一再解释之后。
他说他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我还是这么不信任他,他非常难过。
我大哭起来。
我拉着他的衣服对他说对不起,但他拉着手,扯开了我。
我跪在地上抱着他, 请他不要离开。
他让我站起来,但我不愿意,因为我怕站起来之后他就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