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金发警官打开门,女经理站在门口,招手示意两位警官出去。
他们返回时,脸上露出窘态。金发警官对他的同事说:“她的上司授意她从严处置此人,因为布兹最近连连遭窃,损失严重,不过这不是对我们下的指示。”
“等一等,”伯恩赛德站起身说“你们对我强加罪名。我需要梳子,我有这个权利。”
“你当然有权。等到了警察局,就让你享受这种权利。”警察打开门。“这边走,伯恩赛德先生。当心门口的台阶,好吗?”
耐德-弗兰契倚坐在夏蒙上尉那张笨重结实的木椅上,环视围绕餐桌而坐的其他人。这个临时组织的机构无以为名,姑且称为他的“委员会”麦克斯-格雷夫斯代表司法部。莫-夏蒙是仅次于耐德的二号人物。哈里-奥特加负责温菲尔德官邸的警卫工作,手下仅有12人,其中有些还同时兼做花园和车库的部分工作。凯文-舒尔西斯看上去年纪太轻,由他担当正在美国度假的卡尔的代表,资历似乎显得不够。
组成这个成分混杂的临时机构的人员,都有不止一个的效忠对象。向联邦调查局汇报工作是麦克斯的本分,可他另外还有哪个上级就不为人知了。舒尔西斯是福莱特的两个副手之一,同时又是拉里-兰德在使馆办公楼的耳目。像使馆的其他一些雇员一样,舒尔西斯也是中央情报局特工。只要自己的工作不出纰漏,耐德就不用担什么心思。不过当着舒尔西斯的面,他说话就得留点神,以免说出他不想让拉里-兰德知道的任何消息。
这间阳光充足的房间只让耐德的“委员会”使用今天一个上午。福尔默夫人的女管家曾对耐德说过,她那身材矮小、颇有权势的女主人平时就在这里运筹帷幄,发号施令。
舒尔西斯以缓慢而单调的声调继续评论他今天早晨的亲眼所见,其中大多数情况令与会者深感震惊,唯独奥特加例外,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外围防御体系是多么不堪一击。耐德的目光移到窗外,穿过树丛,看到马路对面一幢貌似学生宿舍的楼房上时有点点微光闪烁。那不是平板玻璃,而是凸镜发出的亮点,一只望远镜的镜头。有人在窥视他们,也许还同时发射激光穿过窗户玻璃,以窃听他们的谈话。
耐德站起身打开每扇窗户,让6月底的温暖气流涌入房间,同时使对面的偷窥者无法利用声波透过玻璃产生的振荡窃听。
“只要有氧乙炔炬,谁都可以在12秒钟内突进这里的外围护栏。”舒尔西斯说。
“其实用不着那样复杂的东西,凯文,”耐德温和地打断他的话“一把中号的普通老虎钳就能绞断铁丝,让一人侧身而入。或者,如果你当真想放进十几个人,只需要汽车千斤顶那样简单的装置,就可以绞开两英尺宽的豁口。”
“因此你也认为这里无法防卫?”
耐德耸耸肩。“这得看对方的进攻规模有多大。如果我们邀请的是一支当今走红的摇滚乐队,温菲尔德官邸被500个狂热到极点的少年乐迷围住,渴望得到明星的亲笔签名和纪念品,那你就得怀疑外围护栏是否挡得住他们。我们打算邀请什么客人呢?知道这个,我们才能采取相应的对策。”
“对不起,耐德。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舒尔西斯脸上透出一股爱动脑筋的学生的机灵劲,嘴角挂着一丝逗弄教授的淡淡笑意。
“一部分答案很容易得出。”耐德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我们的危险将来自恐怖主义的两个极端派别之一。或者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恐怖集团,由某些阿拉伯银行家提供充裕的资金,足以使他们发动准军事进攻。或者是一群不惜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或者是这两股势力在同一天同时出现。”夏蒙补充道。
哈里-奥特加扑哧一笑。“你是否只准备用匆忙拼凑起来的我们这班人马去抵挡那帮家伙?我是说,我不知道你还能找到哪些人,弗兰契上校,可我只能临时给你找几个园艺工,他们只知道怎样把网球场的草坪推平。”
舒尔西斯转身朝向耐德。“我越听越纳闷,为什么你们没有取消这个花园酒会。”
“我收到的指示——如果卡尔-福莱特在此,他也会收到同样的指示——是动用一切力量确保花园酒会安全举行,使它成为仅次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军事演习的大规模行动。”
他朝全体与会者淡淡一笑,或者说,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下。“现在让我们正式开始履行保卫人员的职责,好吗?如果我们听任山姆大叔被敲诈巨额赎金因而丢尽面子,会引起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先假定我们的行动不会遇到任何风险同时有足够的资金作保障。”他看看手表。“麦克斯,记住,再过一个钟头,你得在办公楼会见那个叫伯恩赛德的老头。”
格雷夫斯点点头。“没问题。可是,耐德,为什么我们猜测会有人发动这样的进攻呢?有什么证据表明有人会傻到想冒这种风险的程度?”
“一个很好的问题。有人愿意回答吗?”
舒尔西斯的脸上掠过一丝挪揄的微笑。“这问题有答案吗?”
“当然有。我们作出这样的猜测,是因为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们领薪水,正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没有比这更确切的答案了。”
“说得好。”麦克斯没有住口的意思。“我们为什么猜测他们会勒索赎金呢?为什么不猜测他们会干脆将温斯罗普炸成一片废墟然后宣布取得重大胜利呢?”
“你又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这帮亡命之徒不可能经常得到有利可图的机会。我们得做出这样的假设,除了政治动机之外,罪犯的贪婪本性会驱使他们采取极端行动。”
一扇房门轻轻推开,门口站着娇小玲珑的潘多娜,双眸闪闪发亮地打量着在座的人们。“但愿我没有打扰你们。”她说。“弗兰契上校,我能单独和你说会儿话吗?”
耐德缓缓站起身。“当然可以,福尔默夫人,只要你不妨碍我们开会。”他的目光在夏蒙身上停留片刻。“你再解释一下两种方案,空降部队和步兵部队。我去去就来。”
他随潘多娜-福尔默走出屋外,随手关上房门。“这房间你们还要用多长时间?”她开门见山地低声问道。
“再,呃,用一小时左右。你们要用它?”
“是的。”
福尔默夫人足蹬高跟鞋,个头刚及耐德的胸骨。她裹着一条两边开衩的紧身哗叽呢裙,外面罩一件橘红色毛线衣,细长的脖颈围着一条柠檬色围巾。“真抱歉,福尔默夫人。我们可以另外找地方开会。地下室?或是随便哪一间车房?”
她眨眨眼。“别跟我兜圈子啦,上校。你们能在这里开会,还不就是因为科耐尔先生把大使吓得丧魂落魄,歇斯底里发作。”
“我觉得那不能算是歇斯底里,夫人——”
“你叫它什么我不管,不过我得把话挑明了,上校。酒会上不许到处出现那些穿制服的家伙。这次酒会体现了我国民主体制的公开和自由的特点,同时也是对总统的智慧和原则的高度赞扬。”
潘多娜有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平时泛着灰蓝色,可是生起气来,就跟现在一样,顿时色泽变暗发绿,凝滞无神。耐德看着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知她是情不自禁,还是有意为之。
“请不要激动,福尔默夫人。我只想确保您的花园酒会成功举行,不受任何阻碍。”
“是吗?我怀疑的倒不是这个。”
他听着对方的生硬语气,有力的咝音是那样尖刻、犀利。“那您怀疑什么,福尔默夫人?”
“到昨天为止,共有310人表示愿意参加我们的花园酒会。倘若情况正常,接受邀请的人数还会多。可是今天,原来准备参加的人纷纷变卦,人数由昨天的310下降到大约270。有人在暗中捣鬼,上校。有人认为参加我这个酒会的人定是寥寥无几,因此无需费心警戒。这个人,无论他是谁,都是我的敌人,上校。我已经大概知道他是谁了,一旦证实,就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耐德无奈地摇摇头。“真难相信会有人跟您作对,福尔默夫人。嗯,刚才你是不是提到了总统的智慧和原则?”
潘多娜暗淡无神的目光掠过耐德的脸。“每个聚会都该有一个主题。”
“难道7月4号这个主题还不够?”
“吸引力不够。我已经从美国运来一些材料,有宣传手册、录像带”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俩默默站立了一会。
“录像带?这就是说,会场上还要安置录像机什么的?”
“难道连这也与你们的安全部署有冲突?”
“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你们具体策划的所有细节。到时不能发生出人意料的情况。”
潘多娜做了一个玩偶似的优雅姿势。“我想你肯定知道,总统指示有关方面把他在许多场合发表的、反映他基本立场的讲话摄制成录像片,并且已经在国内电视上转播。”
“立场?”耐德反问道。“对拉丁美洲的干预?核裁军?这些问题的立场?”
“正是。”干脆利落的回答,透出轻蔑的口气,好像不屑谈论录像带这样的话题。
“是否还有其他人制作过这些录像带?”
“你指的是谁?”
“国会?参议院?哪个政府机构?”
“弗兰契上校,我对此一无所知。有必要知道吗?”
“我在考虑此事对新闻界可能产生的影响,福尔默夫人。届时会有不少记者到场,他们本以为7月4号的花园酒会和世界各地的美国使领馆举行的招待会没什么不同。美国使馆在国外代表我们整个政府,而不仅仅是一个政府部门。”
“这当然由不得你决定,上校?”
“说得很对。此事由政治处决定。当然,最后拍板的是大使和公使。”他向她投去狐疑的一瞥。“这事科耐尔先生清楚吗?”
在随后的沉默中,耐德发现潘多娜的漂亮脸蛋出现了某种变化。一般人不会想到,那张五官安排得非常紧凑的脸上,还能留有使情绪发生明显变化的余地。只见她下颌绷紧,犹如突然凝结的混凝土块。看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想通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潘多娜夫人最不信任的人了。由于中央情报局从中作梗,应邀出席酒会的客人数字大幅度减少,他已经为此受到攻击;现在,还得力自己说出使独立日庆典政治化的做法断然行不通这样的话负责。
此刻,她那原先妩媚小巧的下巴变得坚如铁石,一双眼睛泛着灰绿色,目光迷离地瞅着耐德。“罗伊斯是否知道此事,我一点也不清楚。不过要是他知道,我准能查出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他的。谁说我做不到!”
哈加德医生恣意放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来以后,客人们熟悉的那种光洁滋润的气色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神情委顿,浑身瘫软,稀疏的毛发翘在头顶上,两眼周围各有一圈深深的黑晕。他要连饮几杯莱娜在厨房为他煮的浓咖啡,才能重新变得神清气爽。
他一边呷着咖啡,一边阅读晨报,同时和侍在宽敞的客厅里专心修指甲的莱娜七拉八扯地聊着报上的新闻。
“又是苏丹人惹事。”哈加德大声告诉她。“这些蠢家伙居然打算进犯埃塞俄比亚。”
“白日做梦!”莱娜拖长的音调几乎掩饰不住她内心的鄙夷。
“还有伊拉克的那帮白痴痴心妄想!”
“这个安拉!”
“别用那种腔调说话,莱娜。提到安拉的名字,应该满怀虔诚。”说完,他又继续读报。
其实,哈加德医生难得有兴致读阿拉伯地区的新闻。生活在地中海、红海、波斯湾沿岸地区以及世界上许多地区的将近一亿的阿拉伯人,尽管宗教信仰相同,但处理国际事务的做法却因国而异。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恐惧和梦想。因此,如果谁能将这些国家用政治手段当然还有军事手段联合在一起,就能获得动荡不安的20世纪中谁也没有得到过的巨大权力与财富。
单纯从事传统意义上的政治,不可能使人走上权力之路。哈加德年轻时在不少国家做出代价昂贵、损失惨重的夺权尝试之后,对此便有了深刻的体会。在纷繁复杂的当今世界,通讯线路四通八达,计算机网络贮存着大量信息,这就有可能让某一个人置身于权力的十字路口,控制所有的关键性枢纽,执掌至高无上的权力。
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伊拉克和伊朗长年相争,土耳其加盟北约,利比亚和埃及虽然地处非洲,却和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这样的亚洲国家的关系陷入僵局。哈加德医生的雄心抱负时时受到考验、阻挠、忽视,有时能够得到赞同、接受凡事瞻前顾后、缺乏高度自信心的人断难担当此任。
“请你看看这个。”他突然换用客气的语调。“苏联与伊斯兰国家的边界线,从土耳其到巴基斯坦。”他正在凝神细看“苏联的穆斯林使克里姆林宫的决策者们坐卧不宁”的大字标题下的一幅地图。
“这个安拉!”莱娜用她特有的拖腔说了一声。
“别那样说话!神圣的安拉岂容你嘲弄!你把我的约会记事本取来。”
莱娜一声不吭,乖乖拿起桌上的记事本,毕恭毕敬地交给马哈穆德。“我警告你,妹妹,你刚才的态度是对安拉的亵渎。”
医生匆匆浏览了两页他在星期三的日程安排。今天下午,他得去伦敦城和一位阿拉伯商人会晤,他早已习惯于和凯福特的人做冒险交易,不过仅限于那些利润可观的交易。这位阿拉伯商人将确保他大赚一笔。
哈加德医生抬眼看见他妹妹泥塑木雕般地立于原地,似在恭候他的下一道命令。姑娘家还没有嫁人,就已经学会了无声地嘲讽别人的本事。他又叹了口气。
“再来一杯咖啡,莱娜。给我接通那个从不安分的凯福特。今天再忙我也要先和他说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