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仍是弥漫着一股潮湿与霉腐的气味。
容欺双手被铁链束缚,手腕处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胸口处,邹玉川打他的那一掌仍在作痛,这痛楚一遍遍地提醒他,自己已成弃子。
他早已料想过这般结局,可等它真的来临时,又觉得万般不甘心——出海之时,他踌躇满志,自以为只要赢得这场角逐,便能向邹玉川证明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万分。
原来他的命运早在接下寻找《天元册》任务之时,就已经注定了。
邹玉川救他,养他,教他……做尽师父之事,可偏偏却无师徒情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牢室的门忽然开了,容欺眯起眼,认出了那是地牢的狱卒。
是了,邹玉川已下令,要严刑逼迫自己开口。
狱卒一进牢室,就吹灭了数盏烛火,应该是邹玉川特地嘱咐过了。昏暗的环境下,容欺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白昼黑夜,时间流逝。
他对离火宫的刑罚并不陌生,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大殿上的威胁奏效了,邹玉川竟只拿鞭刑对待他。
可即便是鞭刑,也是痛的。他就这么痛了醒,醒了痛,浑浑噩噩在这黑暗之中煎熬着。
往日奔走做剿杀任务的时候,他也曾数次落入敌手,但只要一息尚存,他便总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这次,也一定可以。
——他想活着。
皮肉伤牵动起内伤,胸口处再次传来钝痛。
意识沉浮间,他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伤,却有人会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调息……
顾云行。
他在心中念起了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便可以抚平满身的伤痛。
不知多少时日过去,他听见牢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是牢门打开的动静。
“右使……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容欺认出了声音——是薛玉。
薛玉的语声微微发抖:“右使,你清醒着吗?”
容欺掀了掀眼皮,只模糊看到一团影子。
他看不清,薛玉却注意到了:“右使,你听得见,对吗?”他语气急切,边解开锁链边说道,“我把刺鳞给你找来了。武林盟马上就要攻上来了,邹玉川现在无暇顾及这里,你快逃吧……”
他把刺鳞放进容欺的衣襟,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容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伤势,哑声道:“我走不了。”
薛玉扶起他,另一只手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抖着手往容欺嘴里塞了三粒,又将一瓶药粉尽数洒在满身的伤口上。
薛玉:“我背你离开!”
容欺摇摇头:“带上我,你跑不掉的。”
薛玉:“再不跑,你要么死在邹玉川手里,要么死在武林盟手上!”薛玉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只是出去跑了个任务,回来就发现好好的一个人竟被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
“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薛玉又气又急,硬拽着人背起,“算了,不与你多掰扯。别忘了,五年前我发过誓,你替我报了仇,那我薛玉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容欺听得真切,心底却有些讶异。
薛玉师承某位不知名的神医。五年前,神医为歹人所害,薛玉几次想要报仇都没能成功,他武功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恰逢容欺出任务经过,那歹人行事张扬开罪了他,他便顺手将其杀了。
好像的确是自那以后,薛玉主动提议要随他加入离火宫。
容欺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薛玉就对自己忠心耿耿了数年。
可笑他此前还因为薛玉被擢升为左使之事,对他心生怀疑,就连后面的脱身计划也都瞒着对方。
薛玉背着容欺往外走。
许厌叫住了他们:“打开牢门,我带你们出去。”
薛玉停下脚步。
许厌又道:“我帮你们拦住追兵。”
薛玉一愣:“可我没有解药。”
许厌:“也没指望你。”
薛玉:“你!”
他深觉自己身为神医传人遭到了鄙视,气冲冲地提剑劈向铁锁——没劈动。他脸一僵,收了剑,老老实实地翻找起钥匙。
进了牢室,他将钥匙一扔:“自己开!”
许厌便捡起钥匙一把把去试。
薛玉重新将人背好,探首去看外面的情况。
地牢此刻已由薛玉带来的人手控制住,原本的狱卒们尽数被关押在一间牢室里。外面的杀喊声暂时并未传过来。
薛玉催促道:“好了没?”
许厌站在他身后:“把剑给我。”
薛玉想了想,将手中长剑地给了他:“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