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欺旋身看去,发现笼外忽然垂下几道白绫,每根白绫之上都有女子身影随之袅袅而落。
他急忙捂住口鼻,屏息静气。
下一刻,女子们轻拂白纱袖袍,转瞬间洒出无数细粉药屑。
“反应倒是挺快。”阴影处,有一道低低的男声传出。
容欺不必去看,心中已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沈弃。”
沈弃笑意盈盈,手中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柄金丝勾边的纸扇,一如往常的做派。
——只是脸上却覆着一块银白色的面具。
容欺来不及细想,就听沈弃道:“让我猜猜……能够避过我离火宫诸多眼线,神不知鬼不觉找到这里的,必然不是无名小辈。”
隔着铁笼,沈弃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起来,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兴味盎然。
“莫非你就是四方剑方敛?”
容欺:“……”
沈弃:“身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相貌如何了。”
话音刚落,纸扇脱手而出,须臾间穿过铁笼缝隙朝着容欺袭来。
容欺轻身闪开,扇风擦肩掠过,将身后的白绫布一分为二。他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抽出,一剑搭在了“方元磬”的脖间。
“沈弃,你这么大张旗鼓,就为了守住一个冒牌货?”
沈弃手中摇扇的手一顿,脸上笑意褪去:“你不是方敛。”
容欺道,“亏你还是离火宫左使,竟连这点伎俩都识不破。殿上之人马上就要靠着这个冒牌货,获得继位宫主的资格。而你却要在这儿与我纠缠下去?”
沈弃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我师父亲自查验,阖宫上下都知道,许厌自东海带回的人,就是方元磬。”
容欺皱眉:“蠢货,你就半点不曾怀疑吗?”
沈弃:“怀疑?怀疑师父看错了,还是怀疑《天元册》有假?”
容欺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手腕轻转,挑开了“方元磬”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又如何?”沈弃笑了笑,“他就是方元磬。”
容欺:“……”
沈弃走入了铁笼之中,弯腰捡起那张人皮面具,吹了吹沾染的尘土,又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给人戴上。
容欺一下把剑搁在了他的脖间。
沈弃垂眸看了眼,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你不该回来的。”
容欺知道沈弃是认出他了。
沈弃挥挥手,屋内的女弟子们便退了出去。
“先前听闻方敛自东海归来,还替你感到惋惜。”沈弃的话语里带着些许调侃,“可看到你活得好好的,又有些遗憾。”
容欺最受不了的便是他这副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本座没功夫跟你废话,许厌真的取回《天元册》了?”
沈弃:“也许吧。”
容欺:“什么意思?”
沈弃:“若我说,在你这一剑前,我连‘方元磬’是真是假也不确定,你可信?”
容欺:“我不信你之前没怀疑过。”
沈弃:“我是怀疑,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容欺看着眼前变得陌生的昔日对手,嫌弃道:“你怎么会沦落到这副境地?”
沈弃没有说话,替那人重新贴好了人皮面具。
容欺问:“脸怎么回事?”
沈弃自嘲地笑笑。
容欺也不跟他客气,长剑一挑,银白色面具就轻易落了下来。
容欺:“……”
沈弃:“满意了?”
容欺:“你的眼睛……”
沈弃叹了口气:“说错话,受了点罚。”
他的右脸完好无缺,堪称俊美;左脸却被一道狰狞的伤口贯穿,左眼眶中更是只剩可怖的黑洞。
容欺震惊地看着那张脸,迟迟说不出话来。
沈弃没有去捡脚边的面具,用仅剩的右眼看向容欺:“世人都以为你葬身海底,你又何必回来?”
容欺:“我不是你,连个许厌都斗不过,还把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弃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很丑吗?”
容欺:“你说呢?”
沈弃:“连一向视皮囊为无物的容右使都觉得丑,那大概是真的不堪入目了。”
记忆中的沈弃重视相貌,吃穿精细,还热衷于去弄一些华而不实的排场,每每都让容欺觉得他装腔作势。可如今见沈弃这副模样,他的心中又生出几分难言的情绪。
容欺不愿再看,收剑准备离开。
“容欺。”沈弃叫住了他,“你我虽互看不顺眼,但好歹同门一场。听我一句劝,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不可能在这里得到。”
容欺回过身:“你说错了什么,他要这么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