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威慑周瑜未果,只能全面展开攻城,双方很快就陷入了如火如荼的血战。
曹军在张郃的指挥下,派出上万名弓弩手,顶着藤盾、依托着木质阵屋的掩护,逼近到南皮的护城河外,隔河与城头对射。
曹军的投石机,也逼近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近距离上,只求能用碎石雨覆盖城头。
得到己方远程火力支援的攻坚兵,纷纷推着完全体的葛公车,和高大的云梯、冲车,分批次缓缓向墙根逼近。
城上的刘备军弓弩手,同样箭雨齐发,给予曹军坚决的还击。尤其是那些装备了重型腰引弩的弩手,以及城头的床子弩,纷纷瞄准了曹军迫近投弹的投石车,试图将其反制杀伤。
曹军用投石机的水平,那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早在官渡之战时,曹军的霹雳车就大显神威了——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数二,反正如今天下也就只剩曹刘两家了,其他都是些四夷杂碎,不值一提。
过去多年来,曹军的投石机,也多是投掷单发独头弹,很少有用碎石雨的。
这一方面固然是曹军的投石机吨位相对较低,如果再用碎石,火力密度比较低,单发杀伤力也难以保证。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碎石雨抛不远,需要抵近射击,曹军的投石机缺乏防护,一旦射程降低到跟单兵强弩相当,危险性就会很大,砲手很容易被敌人的箭雨杀伤。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是三年呢,曹军也是会不断与时俱进学习的。
三年前刘备军就用惯了代防箭护盾的投石机,那种结构设计也没什么难度,属于战场上看一眼实物、或者缴获一些敌军被打烂的碎片残骸,就能有样学样模仿到的。曹军如今自然也学到了,所以才有了今天张郃也用碎石雨投石机抵近射击的操作。
要不是这几年里颇学了一些新招,如今的夏侯惇和张郃也未必敢有底气来强攻南皮。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邯郸学步的同时,诸葛兄弟也在不断攀科技种田鼓捣新玩意儿。他们拾人牙慧两三次的工夫里,正主可能都拿出十个八个新东西了。
……
“府君!曹贼的投石机也都全面装了防箭护盾,腰引弩根本就射不穿那么厚的硬木。床子弩也最多射进木板里,但很难杀伤护盾后面的砲手。”
交战后不久,守军一方的一线军官们,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然后两名负责指挥弩兵的军司马,立刻就把这个最新情况汇报到了周瑜这里。
周瑜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任何慌乱,只是冷静地让弩兵部队调整目标,并且让城头的守军调整站位。
“所有弓弩手不必压制敌军抵近的投石机,让他们投去!弩手集结到马面侧面,准备左右侧射靠上来的云梯。
八牛床弩继续压制投石机,直到敌军的葛公车临城,然后从侧面用铁杆缆矢攒射,缆绳尾部都系好万钧巨石,一旦扎住敌军的葛公车,就把巨石从城墙上丢下去。
不过,曹军很可能也改良过葛公车了,看他们今天用的葛公车,比往年的造型更加重心低稳,未必还能拉倒。让斩马剑队和铁戟队退到城墙的反侧掩蔽,等到敌军快临城时再上来!”
周瑜一连串的命令传达下去,部将们看着他指挥若定的淡然之状,没来由被他的情绪所安抚,很快就高效地执行了这些指令。
弓弩手们不再在敌军投石机上浪费火力,只等着己方的投石车部队用独头弹慢慢对付曹军的投石机。
刘备军的弓弩手纷纷躲到城墙上凸出的马面两侧,以交叉侧射火力专注对付靠近的敌人。
马面就是城墙上往前凸出的部分,马面两侧的垛堞、射孔,刚好可以便于弓弩手对爬墙的敌人发起侧射。
马面在汉代并不算什么新鲜的东西,一直都有,但之前的马面,大多是实心的土台,缺乏上下层的射箭窗孔,顶部也缺乏遮蔽。
而周瑜经营南皮数年,他知道这地方未来迟早会经历曹军的进攻,因为曹军要想切断赵云治下的幽州和刘备阵营其他各州的联络,打下渤海郡是最快捷、最高效的。
而且,曹军要进攻幽州,就得北渡易水。要想南攻青州,就得渡过黄河。唯独攻打同属冀州的渤海,是不用渡过任何大河的,只要沿着漳水顺流而下,直接在河北大平原内部打一仗即可。
所以,只要曹军对河北用兵,必然首攻南皮,这点是任何聪明人都猜得到的。
两军休战的这两三年里,周瑜早就把他治渤海结余的钱粮人力,挪出相当一部分用于加固南皮城,各种修缮新的城防设施。
尤其他小舅子诸葛亮搞出了租庸调法和代役钱制度后,周瑜更是充分利用这些制度,让不愿意服役的百姓多交钱代役。到了战事有可能爆发时,他再提前花钱抓紧雇更多民夫,集中施工,把敌人可能重点进攻的位置,进行紧急补强。
一言以蔽之,在种种政策和高效调度的加持下,周瑜反复兴修后的南皮城,防御力也远不是当年张郃印象里的程度了。
而且很多城防设计、施工上的小创新,外行人就算派了细作来,一时也难以看明白,总要亲自打过、吃过亏了才能长记性。
就比如眼下这座南皮城的城墙马面,就被周瑜盖成了上有坚固的顶棚,用巨木支撑厚厚的硬板,足以抵抗碎石雨的砸击。
而传统的马面,是没有顶棚的,上面是裸露的,很容易被抛射的箭雨石雨杀伤。
除了顶棚以外,周瑜还加高了马面中间空心的藏兵空间和射击区,并且在侧墙上开了更多的射击孔,让弓弩手们可以上下站三层人放箭。
其中还有很多工程设计上的细节,也难以一一赘述。总之就是周瑜能够用看似跟原先差不多面积的防御建筑,容纳数倍人数的弓弩手集中攒射,火力密度也远超外行人的想象。
除了弓弩手可以得到更安全的输出环境、并且更专注于侧射。守城的斩马剑兵和长戟兵,同样可以得到更多的掩体、以及更便利的上墙通道。
确保平时墙头上站人别太多,真到了敌军临城要肉搏时,守军的近战兵又能尽快冲上来堵口。
这种感觉,就像是后世防御某些带坑道的坚固阵地时,遇到敌军火力准备,就让守军先躲进坑道里。等敌军炮击停止了要冲锋时、守军才从坑道里钻出来近战阻击。
具体的操作,古今当然是不同的,但原理相似。这个时代,攻城方最有威胁的火力准备,无非也就是碎石雨或是无差别的弓弩高抛盲射。守军只要躲到有坚固顶棚的藏兵洞里,或者是躲到城墙反斜面的投影区内,就可以基本确保安全。
于是乎,张郃就看到了貌似鼓舞的一幕,在他不计代价的火力准备之下,守军的弓弩箭雨越来越稀疏。
只有守军部署在城墙后方高台上的投石机,还在不断校准射击、反制着曹军的投石机。曹军的投石机,根本无法越过城墙的视野阻挡,去校射破坏刘备军的投石机。
不过这暂时也没关系,因为曹军投石机的损失速度,完全是可以忍受的。只要帮助友军临城,过程中多损毁一些投石机又怎么了。
云梯和葛公车很快就推到了近前,而守军的防守火力,也陡然又提升了一截。无数的滚木礌石、灰瓶金汁往下疯狂投掷、泼洒。
巨木和羊头石撞击在云梯车和葛公车的侧壁上,发出铿然的大响,却也难以直接砸破砸塌。
石灰粉和滚水、金汁沿着攻城武器的缝隙、孔洞往里渗漏,洒到人眼里、身上时,还是会激起剧痛和惨叫。
“顶住!继续推!箭矢和碎石砸不穿葛公车的!敌人没有别的能耐了!”曹军的基层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大吼着,鞭策麾下士卒继续猛推攻城器械,准备攀登。
张郃此番强攻,计划得非常周详。每一辆葛公车,都有一名曲长负责督战和指挥,每一架重型云梯,也都分到了一名屯长。攻城武器没有被摧毁之前,曲长、屯长都要亲自督战,不许后退,下面的士兵就更不能退了。
哪怕只是在前排顶着盾、抵近对墙头射击、吸引敌人火力,也不能轻易退却,否则就有严厉的军法等着他们。
然而,似乎正是为了打破这些一线攻城军官的训话,就在这冲刺的最后时刻,防守方本就汹涌的火力中,又冒出了两个新招。
曹军将士忽然看到,城头有仓促架设起几十道竹制滑轨。长度似乎也不太长,都是三四丈左右,最多只比城墙墙顶的宽度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