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三声鞭响过后,皇帝驾临太和殿,而步伐较往日略快,堪堪落坐于龙椅之上,就向殿头官挥了挥手,接着身子微微前倾,扫过诸臣一眼,便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说掉:“朕今日先说一事。”
此言既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诸臣皆抬头仰望陛下,立即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今国库亏空,兼之外族侵扰,民不聊生。如若不出以对策,任其发展,不日我大周将自取灭亡。然多日来,卿诸争论不休,并无良方。朕忧心忡忡,夙兴夜寐,终得一计,特借此早朝来颁布一项国策,以应对军晌等各项开支——江宁织造府与江南茶政局自即日起,招募织工茶农,扩大生产规模,将丝绸布匹及四大名茶划分为三等,贩卖给民间百姓商贾。除供给皇室外,再利用运河上通南北,与外邦通商,此中差价甚多,必然能充盈国库,维持各项开支。”
此诏听在群臣耳中,皆犹如惊雷般炸响,一时被惊得说不话来,面面相觑地小声道:“这……这是为何?”
礼部尚书吴柄当属其中反应最快之人,他迅速出列,手持笏板躬身道:“陛下请三思而后行,行事草率恐后患无穷。”
皇帝冷哼了一声,心道这吴柄说话向来模棱两可,不过听这语气恐是反对较多,于是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朕心意已决,何况此事利大于弊,众卿勿需多言。”
话音刚落,吏部尚书曾进紧接着出列,疾呼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万万不可颁布此策,在老臣看来,这是弊大于利啊!”
曾进抬头又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脸色阴沉,却摇着头兀自说道:“江宁织造府本就专供王公贵族,岂有御用之物卖予平民之理?更何况大量招募织工,田间农务则荒废,若百姓因利而趋之如骛,本末倒置,将徒生祸患啊!”
说起这曾进虽是吏部尚书,可恨不得连御史的活儿都揽了去,每天上书的大多也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还甚是喜欢拿帝王家那点私事说来道去。皇帝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实在是烦不胜烦。
曾进此人虽年事已高,人却精明得很,他与李太傅同属两朝元老,也最会倚老卖老。
皇帝道:“够了,曾卿不必多费口舌,朕清楚得很,这条决策推行之后,还会有详细的更改,绝不会出了差错。”
曾进见皇帝那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般的模样,便暗忖着不妙,一想起陛下最近频频举动,恐怕实则打算清理江南地区,想到这一处要害,曾进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直接跪在地上,于是脱口而出道:“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啊,农乃立国之本,商为最末,陛下此举无异于是鼓励民间商贾囤货倒卖,长此以往,终成祸事啊!”
曾进倒也知拿捏要害,他这一嗓子果然惊起了殿内的臣子们,此时也异口同声地恳求皇帝收回成命,日后再议。
皇帝拧着眉,虽已料到朝中反对声居多,但还是被气得火冒三丈。皇帝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想到好在早有对策,于是加重了语气道:“曾卿言重了,丝绸布匹本不是百姓必需之物,就算商贾倒卖也不会引起民间恐慌,更何况朕会命人时刻紧盯市价,故意抬价之人没收全部家当,不再给容身之处。”
这曾进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出来接话,马上急得涨红了脸,盯着皇帝酝酿了半天,只得拿些陈年往事反复来说。
皇帝没有耐心再听曾进之言,便望向诸臣,沉声道:“诸卿若有异议,便一同启奏,免得朕时不时被你们这一本本奏折烦来烦去。”
天子在众臣前直言奏折烦人,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底下如同炸开锅一般,议论声四起。终于那位群臣之首李太傅,则皱起眉返头看了看,用力地咳了几声,这才使众人纷纷闭嘴安静下来。
督察院右督御史乃御史之首,此时也出列进言道:“陛下,此策确实明智之举,可谋取利益充实国库,但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冷冷地看了右督御史一眼,心道你觉得不当讲便不要讲,可嘴上还是说着:“爱卿讲罢。”
“先帝在时便因外邦侵扰而下令海禁,不准私下与诸番互市。而今陛下与诸番往来,甚至重提通商。依臣所见,此事万般不妥,外邦人鱼龙混杂,今朝寇乱先例在前,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此等灾祸。”右督御史目光如炬,言之凿凿。
与先前曾进相比,右督御史果然点出了重中之重,诸臣听之皆惊,即刻纷纷进言,全在反驳皇帝的决策。
皇帝应对不暇,这些文臣看似柔弱,一个个争辩起来却毫不逊色于战场杀敌的武将,吵得皇帝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