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邱旭潜回倭寇内部,凭着一身伤重新博取了信任,待在首领身边继续出谋划策,暗中则与秦环联络。过了十数日,邱旭见时机已到,便布置下精密的杀局。邱旭早年跟着父辈混迹官场,城府极深,倭寇不谙此道,终于吃了大亏。
那日温介深兵分三路,自为中军,负责正面进攻,两个副将分别为左军、右军。倭寇本以为能奇袭成功,却中了温军的埋伏。温介深部为前导,以火器打乱倭寇前锋,乘势发动猛攻,左、右两部从两翼投入战斗,倭寇三面受敌,渐渐招架不住。倭寇武艺高强,刀法精准,最擅长近身搏斗,奈何温军人多势众,众将士一拥而上,以多打少,杀得倭寇鬼哭狼嚎。倭寇狼狈逃窜,温军乘胜追击,将倭寇逼至海岸边的一处悬崖绝壁。倭寇拼死反抗,温军却无一人退缩,因为温介深早就下了死令:若有临阵脱逃者斩。此役,倭寇被全歼1000余人,除当场斩杀外,其余人等全部坠崖而亡。
受此重创,倭寇元气大伤,温介深立即筹备对倭寇老巢的总攻。先在各海道上环立栅栏阻断倭寇退路,再兵分四路,将倭寇盘踞的海岛团团围住。贾诚率领的金陵水师为先锋,几十艘艨艟以炮火发动强攻。邱旭已在倭寇的火器弹药上做了手脚,倭寇的炮弹不是点不燃就是炸膛。眼看贾军逼近,残余的倭寇欲弃岛逃命,但四面八方都被堵死,实是插翅难飞。此役,倭寇或炸死,或溺亡,或斩杀,或生擒,共计800余人,只有极少数侥幸逃脱,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东南寇乱暂时得以平息。
话说自倭寇大举侵袭东南沿海已一月有余,皇帝下旨派遣温介深平定寇乱,上任伊始未取得任何功绩,反倒被倭寇摆了一道,朝中因此又掀起了群舌之战。世家如贾李二族,自然上书弹劾温介深,条条罪状罗列,请求严惩。而剩下的朝臣又分了主战、主和两派,一派认为新帝登基不宜大开杀戒,以和为贵,另一派则主张加派兵力,严治海防树立国威。
每日早朝,皇帝被一众大臣吵得烦不胜烦,直至前线传来捷报,温总兵一举剿灭倭寇,一众吵吵闹闹的朝臣才不得不闭口。皇帝欣喜之余,立即下旨封温介深为从二品都指挥同治,初授镇国将军,顺便把出了大力的金陵都指挥使贾诚也调回京畿。
如今朝堂之上,几个外戚世家明争暗斗,皇帝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心念一转,干脆授予贾诚正五品兵部郎中的官职。这道圣旨一下,贾家自然站到了皇帝这边,硬是把朝中不满的声音压了下去。
战事将将结束,邱旭便回来复命了。
温介深见到邱旭倒也没亏待,安排他住进了上好的厢房,派专人看护着。邱旭自知被软禁,却也没吵没闹,一切如常,只是不出几日便鬓发斑白,消瘦许多。
邱旭每日待在厢房,除了吃喝,就是坐在绣墩上发呆,要不就是摸出一只金钗看来看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待得皇帝圣旨一到,除了对几位武将加官晋爵以外,也命令将邱旭押送回京,关进天牢等候发落。温介深便命秦环去处理此事。
当日,邱旭正撑着下巴,倚着红漆圆桌假寐,隐约听见细碎的说话声,睁开眼,就见穿着青衫皂靴的男子已经掀开门帘,朝他走来,口中问候道:“邱先生。”
邱旭连忙站起来垂下头,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含糊道:“公子请坐。”
秦环点头,拿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只是默默品着茶,并未理会站在一旁的邱旭。
邱旭自战事结束回来复命,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秦环,憋了一肚子话,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地说道:“公子……我……”
“干得不错,总算是解决了东南寇乱。”秦环放下白瓷茶杯,与邱旭对视笑道。
邱旭看着笑得温柔的青年,心里打着鼓,手心里直冒汗,张嘴喘了几口气,犹豫了半晌才道:“我……我的妻儿……”
秦环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有些黯然,叹道:“可惜了,他们在船上受了风寒,得了伤寒重症,在泽县住了几天,纷纷病逝。”
此话一出,邱旭的身子晃了晃,昏倒在地。
秦环仍在自言自语:“只能怪时运不济,不然…….”看见倒地不起的邱旭,他连忙弯下腰用右手拇指死死掐住邱旭的人中。
片刻,邱旭醒转,缓缓坐起,爬到秦环脚边:“公子,邱氏罪孽深重……邱旭也无心留恋世间,但求一死。”
“先生可还记得当年之事?你最大的错便是痴心妄想,却害得所有人给你陪葬!”
邱旭双眼呆滞,苦笑道:“公子真是……一语点破……邱某从来都是痴心妄想,不过有生之年能见到公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环扶起邱旭:“多说无益,先生保重。”遂出屋离去。
守在外的侍卫随即进入,将邱旭带走。
寇乱结束,几位将领处理好善后事宜,也要准备回京了。说起回京,贾诚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平日里阴戾的样子也柔和了几分,身边服侍的小厮们觉察出自家大人的变化,更是喜上眉梢,早已收拾好了物什眼巴巴地等着回京。
只有秦环,笑吟吟地要跟贾大人告假一段时日。
倒不是贾大人心胸狭隘,只是未完全摸清秦环的路数,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他一去不归呢……
秦环却是看穿了贾大人的心思,无奈道:“我是与同窗一起进京赶考,如今已是深秋,再晚便会来不及了。”
贾诚搭上秦环的肩头,一点点抚摸着他白皙的脖颈,直到秦环忍着不适推开他的手,方才下定决心道:“你最好安分点,待会儿我指派一个下人跟着你罢。”
“多谢大人!”
此时贾诚正坐于塌上休憩,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牌,略观其成色,通体莹润。这上好的美玉倒是第一次见他拿在手上,秦环不觉看了许久,直到贾诚把自己拉到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方才悟得,原来是贾大人腿疾复发,刚才肯定用艾草灸过痛处,如今手上拿着的也是药玉。
秦环思忖了一阵,目光又放在玉牌之上:“大人回京倒可以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日,心情放松一些,腿伤会痊愈得更快。”
贾诚不语,闷哼了一声。
“温总兵不擅长与朝中之人相处,惹了一身麻烦,陛下这次可是把温总兵放在了风口浪尖。”
贾诚睨了秦环一眼,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玉牌,沉声道:“你不必多说。”
秦环点头,眼中似乎含着一丝别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