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去哪里落脚?”正当苏克萨哈陷入沉思之中的李滚幽幽地问道。
苏克萨哈一愣,然后继续望着夜幕中的明月,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也不清楚这里具体是什么位置,不过这里已经进入平安道,估计着向西北走五十里,就是平山了,咱们先在那里落脚,顺便补给。”
“之后呢,我们要去哪里,怎么办?”
这个问题,恰恰问到的就是眼下他们所面临的严峻局势。李淏政变成功,已经将京畿一带全部控制了,现在肯定派出多路人马,马不停蹄地一路追来,务必要斩草除根,否则哪肯罢休?这里距离大清的国境线十分遥远,有将近千里的路程,若是一路逃下去,不等被追兵赶上,自己就先冻饿而死了。
“平山过去,向西北三百里,就是西京平壤府,那里的府尹陈尚吉是功西派的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等到了平壤,我们就在那里固守,一面观察局势一面等待援军。李淏现在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杀我们的,朝鲜这么个弹丸之地,我大清随便派出两三万人,就能让朝鲜亡国。”苏克萨哈颇为自信地说道。不过他也清楚,李淏虽然不敢在平壤杀他,却不意味在眼下也不敢。这样的荒山野岭,方圆百里不见人家,随随便便将他们这百余人杀个干净,到时候完全可以谎称乱军之中误杀,反正死无对证。
李滚神色黯然。虽然他很想当国君,不过却并不想看到朝鲜因此而灭亡。虽然苏克萨哈回答得有些含糊,不过他也猜出了个大概——显然,清国在朝鲜北部的势力影响还是很大地,义州、宁边、平壤等平安道诸府,估计都在这个范围之内。苏克萨哈护卫着他逃入平壤,就差不多万事大吉了。到时候多尔完全可以扶助他在平壤另立朝廷,与汉城的李淏形成南北对峙之势。看来。多尔现在的想法。并不是立即灭亡朝鲜。而是分裂朝鲜。至于以后究竟会如何大算,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李淏当然不敢公然杀你们,但他却敢杀我。”
苏克萨哈呵呵一笑,有点轻蔑的味道,不过语气上仍然恭敬“这倒也是。不过邸下放心就是了,就算到时候他们兵围平壤,要微臣交出邸下就肯撤兵,微臣也不会有丝毫妥协的。”
李滚反问道:“你真有这么忠心?”
“忠心倒是谈不上,微臣只忠于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大清的皇帝。保护和扶持邸下,是微臣的一项职责;微臣只有把差事办好了,才能继续得到皇上地赏识。所以说。微臣地身家富贵。全在邸下一身,微臣又岂能不格外尽力?”
“嗯,你这话却也诚实。以后地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除了几名负责放哨的人仍然在寒冷的土包上搓着手呵着气四处瞭望,其余的人很快就呼呼大睡了。苏克萨哈虽然疲惫不堪,然而心情焦虑,加之天气太冷,所以根本无法入睡。辗转反侧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眼见着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他这才支撑不住,眼皮一合,想趁着出发之间抓紧时间打个盹。
忽然,他依靠的树干上隐隐传来了沉闷的,连续不断的声响。他仔细辨别了一番,顿时心头悚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快起来,别睡了!追兵马上就到了!”
众人都是经验丰富地军人,这种环境下当然不会睡得深沉,听到苏克萨哈的呼喊声,立即纷纷惊醒,揉揉眼睛,就马上起身,抄起随身的兵器,各自朝各自的座骑奔去。不过,也有那么十来个人没有动弹,招呼几声也不见动静,抬脚一踢,已经僵硬成冰坨了。显然,这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却在夜里的睡眠中不知不觉冻死,毫无声息,无人觉察。
顾不得悲伤,更顾不得收尸,大家已经各自上马,准备应敌了。现在遍野积雪,马蹄踏过时声音很轻,等众人清晰地听到马蹄声时,南边过来的追兵们,已经渐渐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苏克萨哈很快就目测出了这群追兵地数量,应该不下五百。若是平时,以一敌五,他也是有获胜把握地,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和手下们从混战中拚死杀出,又马不停蹄地奔逃了两天两夜,饥寒交迫,战斗力消减了大半。看来,这一次很难逃出升天了。
他一面催促李滚爬上马背,一面安排了几个手下护送他先行逃离。接着,他翻身上马,指挥其余部下迅速列好阵型,以迎接接下来那场比暴风雪还要猛烈残酷的厮杀。
这队朝鲜骑兵的领军人物显然不是平庸之辈,远远地望见苏克萨哈等人地阵势,立即指挥手下骑兵们分成两路,从两侧沿着清军纵队的方向切了过来。他们装备精良,在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就先用鸟铳一通猛射。这时候的火器准头不够,还不及弓箭,然而密集度够的话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暴露在外侧的清军一时间人呼马嘶,沉重的身躯此起彼伏地掉到淹没马蹄的积雪之中,发出扑通扑通的闷响。
朝鲜兵们策马在雪地上疾速奔驰,一直向前冲,力图
抄或者切入斩断清军纵队的机会。但却发觉这支队而且越往后,遇到的原地抵抗就越强烈。到了最后,清军的后续队伍已经逐渐展开成包围状的横队,同时引弓射箭,用密集而精准的箭羽将他们的冲锋最终阻挡。
距离近了火器就不好用了,添装火药弹丸的时间足够脑袋被敌人砍下好几次的了,于是朝鲜兵们也收起鸟铳。改换弓箭,顶着对方地箭雨奋力冲杀过去,等到马匹交错,都各自拉弓回身射箭。一轮射罢,双方各有损伤,倒下了数十人马。
苏克萨哈一箭射中朝鲜兵的马腹,另一支立刻搭上。他拉满弓正待放箭,不料一支箭飞过来。箭头正好打在他的弓上面。顿时把弓打折了。他立即将废弓扔下。拔出腰刀,大吼一声,朝着敌军冲杀过去,由于他的马速奇快,竟然接连躲过了数只羽箭,只瞬间功夫,他就冲到敌军面前。对方没想到他会如此迅猛。慌忙弃弓抄刀,不过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挡的动作了。苏克萨哈的刀从右到左斜着劈下来,力大势沉,竟然从锁骨,胸骨一路劈开。一颗人头带着半边连皮带肉的脖子往旁边甩出去,鲜血划弧喷涌到了半空,劈劈啪啪像是一阵急雨打落皑皑的白雪之上。
见主将率先动手,于是部下们立即改换白刃。与敌军开始了最为残酷地近身厮杀。一时之间。数百骑兵在雪原之上纵横交错,奋力挥刀,展开了一场激烈异常地交战。
不过。清军不但人数处于劣势,而且早已疲惫不堪,无法支持长久作战,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地功夫,就被数倍于己的朝鲜兵们渐渐包围,很快就落于下风。人数越来越少,到后来,苏克萨哈身边只剩下了三十来个亲兵,仍然在殊死拚杀,全然不顾浑身浴血。
这个危急关头,苏克萨哈忽然看到一队敌军已经丢下这边不理,径自朝着西北方向打马疾驰而去。他心里顿时大叫一声糟糕,这些人显然对他兴趣不大,而是冲着逃走没有多久的李滚追去了。
他知道李滚的马术不够娴熟,肯定跑不快,焦急之下已经顾不得眼前的战局了,他红着眼睛,奋力解决掉了周围缠斗的几个敌军,拼力催马,朝西北方向追去,明知道希望不大,他也要尽力赶去协助李滚逃命。
追赶了大概两三里路,忽然看到前面的敌军们乱作一团,苏克萨哈心中一喜,莫非来援军了?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时候究竟有谁会来这个鸟不拉屎地地方救他,只好继续策马急驰,想看看究竟情况如何了。
到了近前,却见这边突然多出了上百个身穿朝鲜军服的骑兵,却将刀锋对准了自己人。莫非,这些人是平壤府尹派来的?看着朝鲜人自相残杀,他顿时大喜,一面催马前进,一面用目光四处搜索着李滚的下落。
这时候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他来不及躲避,就觉得后背一痛。敌军的箭射中了他的后背,箭头射穿了棉甲但没有伤到骨头。他刚刚抽刀拧身,不料紧接着又是几箭射来,他奋力拨开一箭,然而另外一箭却结结实实地射入了坐骑的后腿。这匹马本来就疲惫极了,此时再也无法忍受这一瞬间的剧痛,腿肚子一软,口中吐出白沫,一个前翻栽倒。
苏克萨哈反应极快,在被马身压住地瞬间已经腾身跃了下来,然而一个踉跄之后却失去了平衡,仓促之间歪倒在地。后面地敌军眼见着他落马,立即冲上前来,准备将他一刀砍死。
在刀锋划下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只希望对方手法利落点,别让自己遭二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