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绪从盾牌的夹缝中看到,远远地,有身着大将马出列,朝他这个方向抬起了手。他先是一惊,以为对方要下令进攻了,然而却不见对方阵营有任何动静,在凛冽的北风中,军容整齐,纹丝不乱,原来,那人并不是做手势下令,而是冲他打招呼。他略略目测了一下,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彼此用鸟铳还是弓箭都达不到,于是他也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来者可是内三营大将金京权大人?”话音很响,在寒冷的空气中传递着。
对方回答道:“在下正是。龙城大君与朴氏兄弟合谋作乱,我奉世子殿下之令,前来捉拿奸佞朴春日,以及一干附逆乱党,至于无辜人等,一概不会牵连,还望大人令手下士卒放下弓箭,打开宫门放我等入内。”
李世绪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渐渐摸清事情的眉目了,只是他不清楚此时内外究竟是什么状况,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李淏这一轮已经稳赢了,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他犹豫了片刻,仍然拒绝了“龙城大君是否谋逆,只有大王才能定论,岂是世子说是就是的?我奉大王之命卫戍宫城,不得大王之命,断然不会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我等不过是前来‘清君侧’而已,远没有大人想象得那么严重。大人若是识时务,早些开门的话,既成全了大王与世子的亲情,也于社稷有功。相信世子殿下不会忘记大人地功劳的。”金京权不急不徐地说道。
李世绪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却没有立即妥协“若宫内果真有叛党,那么我手下也有数千禁卫,捉拿他们也是绰绰有余,何必大人带这么多外兵入内,惊扰了后宫内眷,这个罪名也着实不小。若并没有什么叛党。大人只不过要捉拿朴春日一人而已。那么我只需派两个禁卫过去就完全可以。不必这般大动干戈。”
金京权哈哈一笑:“看来大人并不知道那些叛党的图谋哪,正是大王下密谕给世子殿下,令他派人进宫铲除叛党的,否则我等哪里敢这般行事?大王的密谕就在我这里,大人若是不信的话,我派人送过去给您查看验证一番就是。”
接着,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交给了旁边的侍卫。那侍卫捧着书信来到城门下,李世绪点了点头,于是,周围地人放了一条绳子下去。侍卫接到绳子之后,打了个活结,将书信塞了进去,转身回队列里去了。
李世绪接到信后,拆开封口。将里面地信纸抽了出来。有两份,分别折叠着。他先展开上面一份,这封是李淏写给他地。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已然变了,又匆忙展开另外一份,仔仔细细地阅读完毕,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传我的令,开城门,放金大人及其随从入宫,清君侧!”说完,他将两封信叠在一起,几下撕碎,攥成一团,随手扔在脚下。随后,转身入城楼里去了。
勤政殿里,李倧呆呆地坐着,听着殿外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号令声,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尽管他没有出门去查看,却也可以想象出现在的场面。
内门拉开,丰神俊秀的李淏穿了一身绯红朝服,愈发显得英姿勃发,隐然蕴着浓烈的领袖之气。他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脱去了脚上地靴子后,方才端正姿势,走进室内,给李倧跪地叩头:“儿臣李淏,参见父王。”
李倧耷拉着眼皮,并没有说话;李淏仍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一动不动。场面尴尬地僵持着,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朴春日呢?抓到了没有?”许久,李倧方才轻描淡写地问道。
李淏回答道:“已经抓到了。据其招供,一同附逆的还有其弟外五营大将朴镇元,左参赞安名焕,吏曹判书崔承毓,承政院判书柳志明等堂上官十二人。朴镇元因图谋作乱,抗拒逮捕,已被韩正颜就地处决;至于其他人等,儿臣已经派人分头去各自府邸擒拿,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典狱署聚齐了。”
李倧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尽管心中愤怒,却也知道发火毫无用处,只能继续沉默。
“还有一件事,儿臣不得不向父王禀报,淑嫔崔氏,身为后宫眷属,不肯安于妇道,不但染指国政,勾结外戚,与朝廷大臣结党营私,还唆使党人密谋拥戴龙城大君篡位,罪责深重。所以,儿臣还望父王能够及早看清奸人面目,主动将崔氏交付典狱署问罪。”
李倧强忍着怒火,冷冷地回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整个王宫都被你的人控制了,还用得着特地来这里请示孤吗?恐怕这会儿功夫,人已经抓到了吧。”
“哦,也是呀,幸亏父王提醒了儿臣,否则儿臣还有所顾忌呢。这样最好了。”说着,李淏抚掌两声。
顿时,走廊里脚步声响起,隔壁几个房间里随即传来破门而入和推到屏风,掀翻椅凳家具的声音。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妇人苦苦哀求之声,还夹杂着哭泣“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呀!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想死呀!”
由于中间只不过是隔了一堵薄薄的木头墙壁,所以崔氏的哀求哭泣之声入得耳来格外清晰,也格外凄惨。同时,还有粗暴地命令声“叫这位嫔宫娘娘闭上嘴巴,送她去该去地地方!”很快,崔氏的声音没有了,显然被堵住了嘴。一阵挣扎声和拖拽声之后,隔壁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时间并不长,李倧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颤抖,却没有出一言阻止。直到崔氏被拖走,他终于压抑不住极大的愠怒,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吼道:“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天底下有你这么做儿子地吗?”
李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缓缓地踱到李倧面前,悠悠地说道:“那么儿臣倒是要问问父王。天底下有您这样对待儿子的父亲吗?虎毒尚且不食其子。我可是您的亲生骨血呀。为了顺利地废长立幼。您竟然派人谋杀我,到了现在,还好意思反问我?若不是阴差阳错,我觉察及时,恐怕这会儿已经变成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