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中,达因赤裸身体,以思想者的姿势,坐在桌旁。
他自信满满地展示身体曲线,而塞希背对着他,正在擦拭自己的匕首。
塞希简直对他视而不见,达因不满地准备贴过去,他站起身,假装脚绊到了桌子腿,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
早已养成本能的反应,让塞希脚尖用力撑起身体一转,顺利躲过达因搂抱过来的手臂。
她把匕首塞进裙下大腿的绑带里。
“乖一点,达因。难道还需要给你一根骨头,才能让你安静下来吗?”
达因单手叉腰,在昏暗的光线中,向塞希左右摇晃胯部。“别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达因张开双臂,向塞希走去。“这里太冷了,我需要小甜心的拥抱。”
“把你的衣服穿上,比拥抱我更有用。”
塞希考虑着,是否不痛不痒地打他几下才能让达因安静下来。
此时,却从客厅传来远处隐约的门铃声。
达因停下脚步,厌恶地挥手。“又是他们,又是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达因带着一腔怒火,赤裸身体沿着楼梯走出地下室,到铁门旁墙壁挂着的信箱里,取出一张信封,回去交给塞希。
塞希打开逐字,然后递回达因。
达因不情愿地扫了一眼:“杀了那个讨厌的警长,哈,他是怎么找到餐厅那里去的?”
“真是一头优秀的猎犬,进得去阿那亚礼堂,又能找到他们两个人。”
塞希点头。“有人在为他提供情报。”
“现在去杀了那个警长吗?”达因问。
“他目标明显。”塞希想了想说:“为他提供情报的人,如果触及皇城的事,我们会很麻烦。”
“所以要先杀那个人咯?”达因耸耸肩,他对杀谁根本不在乎,他只需要听从塞希的吩咐。
可是,他们已经守在塔利亚城太久了,一直为那两个人处理事情。现在,他腻烦了。不想让任何事打扰到他和塞希,达因希望能独占塞希的所有时间。
“他可真无聊,塔利亚城里只有他紧追不放。”达因盯着塞希的嘴唇,说:“不得不让我们分心去盯着他。”
“好了,那个家伙没什么地方能去,他的家、警局,还有…老旧的巷子。”达因露出得意的笑。“优秀的猎手,怎么会不了解他的领地呢?”
“让我们简单确定一下,帮助警长的讨厌的家伙,藏身在哪里吧。”
达因一边弯腰捡起床铺上的衣服,一边回头看着塞希。等他穿戴好衣服后,达因站在原地驻足一会儿,走到塞希身前,用手指挑起她耳边的短发,在指腹间揉捏。
“小甜心,我已经长大了,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更加快乐的环境。”他坦诚说:“我想要独占你。”
“太多讨厌的人和事占去了你的时间。叫该死的皇城滚远一点吧!”贴住塞希的耳垂,达因俯身。“我想带你离开塔利亚城,这份无聊的刽子手职业,你还没有腻烦吗?”
“我们去一个不会被人打扰到的地方,那里是充满藤蔓与迷雾的森林。而你,我的小甜心。我们就在森林中心的小房子里,只有我和你。”
塞希皱起眉毛,她的眼睛常常给人一种僵直的感觉。“达因,你知道的。在捡到你之前,我就是做这个的。”
“那又怎么了?”达因捧住塞希的脸庞。“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辞职吗?”
“好吗?我的小甜心。就当是为了我。快把这份糟糕的工作丢开吧。我可不想再为皇城里的那个人善后了。”
“你已经做得够久了。难道你剩余的生命,不能通通留给我吗?”
塞希举起手抚摸达因头顶,她沉默一阵,眼神有些复杂。
她从未想过换一种生活会带来什么改变。有记忆以来,她的手,就是为了握刀杀人。
她的生命伴随无数生命的流逝。
眼前略有青涩的男人是她捡到的孩子,是她的达因。是悲凉的大雪中,撕破天际的啼哭。
他如此恳求自己,用那双美丽纯洁的眼睛。
塞希放下手,交叠在腹部,姿态优雅。脸上依旧没有什么鲜活的表情。
“我拒绝不了我的孩子。”她说:“把这最后的麻烦解决,我们就离开塔利亚城,好吗?”
达因开心地抱住塞希,借机在她脖颈处摩擦,亲吻。
……
蒙丁按响门铃,他脸上还有些病容,看着没什么精神。
双手伸进栏杆缝隙,搭在上面。就像渴望从牢笼里逃脱一样,翘首以盼地注视远处的门扉,期待看见门后缓缓走出的克罗诺。
直到铃声停止,也没有人走出为他开门。
这幢房子前的庭院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可在这样柔和的天色中,却整体显得有些黯淡。中间的道路上,飘落了一些落叶,也无人打理。
显然屋子主人,陷入某种令人颓废的困境,无心去关心其他事。
蒙丁无奈摊开手掌,克罗诺大概不会给他开门了。
他转身走向花园的围栏,从那里翻进去。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前,把手无法转动。
蒙丁只好用力握紧把手往下坠,硬生生将把手卸掉,手指拨开里面的部件,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绅士地俯身表达歉意,蒙丁带着一脸“我来找你玩了”的喜悦笑容,径直向楼梯走去,到了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敲响门。
里面无人回应。
蒙丁仰起头,长叹一声。“克罗诺给我开开门。你总不想第二扇门也坏掉。”
这次有了回应,拖沓的脚步声,疲惫而懒惰地走到门后。克罗诺为他打开门,门后是一张惨白,眼下发青的脸,眼白里的血丝密密麻麻,他金色的眼球,看上去就要被吞噬了。
头发乱糟糟地翘起几根,穿着的晨衣也有不少堆积的褶皱,这是很难出现在克罗诺身上的糟糕形象。
“你看上去…快死了。”蒙丁坦率地说。
克罗诺扶着额头,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地透着一股疲乏感。他转身回到床上,慢吞吞地倚靠在床边。
蒙丁紧随其后,踩在地毯上,屋内没有通风,弥漫淡淡的血腥味。
他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清凉的风在屋内吹拂,撩拨克罗诺得发丝。
蒙丁面对窗外的草地,手搭在窗边。“那间厨房,让你如此无法接受吗?”
克罗诺嘴唇颤抖,眼睛有了一丝灵动。“暗场。”
他说:“你在暗场做的是和那间厨房里一样的事,对吗?”
他不等蒙丁回答:“女皇…,她想要的美食是你呈上的?”
伴随咳嗽,脸颊涨红,克罗诺虚弱而哀愁地捂住嘴唇。“她真是疯了。”
悲凉地笑了几声,眼珠转向蒙丁。“瞧瞧多么有趣?令人尊敬的克罗诺医生,也不过是罪恶的一环。”
他的眼中流出泪水,被他偏过头洇进枕头里。“我早该知道,那个药会让人疯狂。”
“菲尔斯德家族,亲手制造了王的疯狂。”克罗诺陷入低迷的呓语,不停重复口中的话。
蒙丁回头,窗户倾泻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泛着暖光。
“这与你无关,亲爱的克罗诺。”
他像一位更加成熟的长者,慈祥地抚慰着克罗诺。“即使没有菲尔斯德家族的秘药,她也会这么做。”
蒙丁顿了顿。“十年前,我的生父。亲手为女皇呈上这道特殊的美食,从那天起,她就爱上了这种味道。”
克罗诺无力地喘息着,马上就要窒息的模样。
十年前,制作秘药的人还是他的父亲。女皇风华正茂,刚刚登基不久。
他曾在宴会上见过女皇,优雅、美丽、尊贵、仪态大方,与英俊的亲王站在一起。那时,她才登基没有几年,不久后,他就离开皇城,到了塔利亚城。
他来时,塔利亚就已经更换了名字。
“我不明白。”
克罗诺说:“在我的祖父生活的时期,他曾从东方而来的商人手中,得到过一份药剂,据商人所说,有补益身体的功效。”
“祖父食用后,焕发蓬勃生机,按照他的话,精神的可以绕着河边跑上好几圈。后来,他便将药剂呈给贵族,贵族依次进献。最后,到了当时的国王手中,菲尔斯德家族一跃成了有名的贵族。”
“如今,更是声名显赫。”克罗诺眨动眼睛,让泪珠滚落,避免模糊他的视线。
“祖父常常使用秘药,上了瘾一般不可抑制。那是魔鬼的毒药,”克罗诺表情讽刺。“可是菲尔斯德家族已经无法抛弃这份荣誉,国王也无法舍弃秘药带来的生机,于是,一代一代重复。”
“直到,我离开皇城,到了塔利亚城。也许是我不愿面对现实,幻想距离皇城远一些,就可以遗忘用秘药慢慢毁掉女皇的事实。”
克罗诺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干裂的嘴唇撕裂,渗出一点血色。
蒙丁走过去,替他擦去流出的血珠。
“我无法理解你的痛苦。”他说:“有时候,身在高位的人总会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来满足他们应有尽有却无比匮乏的内心。”
“那时的女皇怀有身孕,失去了味觉似的,不论什么美食都无法品尝。”
他俯身注视克罗诺的眼睛。“从无数渴望得到女皇垂青的人中。我的父亲,用他贪婪而诡谲的心思,制作了那道特殊的美食。”
“如同你的祖父一样,为他换来显赫的身份与荣耀。”
蒙丁距离克罗诺更近,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后来,因为一些事,女皇知道了美食的食材。”
“不过,她不在意。”
“克罗诺,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罗诺身体颤抖,迟钝又疑惑地慢慢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