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鸿吃了两口菜,张仲宽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陆经略,敢问那个‘国债’,到底是种怎样的营生,竟能凭空变出上千万贯的现钱?”
见终于说到了正题,张镒、顾综两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其实国债这个意向,还是陆鸿临时之间想起来的办法,他之所以卖这么大的一个关子,并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调动胃口,实在是他对这条路子,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设想方案……
此时张仲宽再问,他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便借着沉吟之间,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慢条斯理地说:“国债便是举国借债,以朝廷的名义向天下士农工商借款,定期支付利息、到期偿还本金,出具凭证。”
顾综捏着下巴考虑半晌,说道:“这个法子未尝不可,朝廷借债,比私营钱庄更加稳当,信誉也更高一些。家中有闲钱的,恐怕倒愿意兑换成国债吃利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最后一拍巴掌,爽气地道:“陆经略,这‘国债’若是发了出来,顾某人头一个出钱!”
因为在私田充公的事情上,他被张仲宽抢了先,后来想想真个懊悔不已,因此这国债的想法一出来,他便立定了主意表示赞成,并且愿意打这个急先锋,带头支持。
谁知张镒与张仲宽父子却同时摇头,并且异口同声地道:“不妥!”
顾综的脸色有些难看,忙问:“如何不妥?”
张镒眯着眼,仍是摇头,却努了一下嘴唇,示意仲宽来说。
张仲宽放下筷子,向三位拱了拱手,说道:“陆经略、敬宗兄,在下认为此法虽可聚财,实际不妥。”
陆鸿本就是投石问路,因此也不失望,笑道:“愿闻其详!”
张仲宽道:“理由很简单:有失大国体统!”
坐在主位上的张镒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捻着花白的胡须说道:“不错。”
他这大儿子一贯认为他的主张过于保守,因此对他这个有“栋梁”之名的老子,居然是反对者多,认同者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这父子俩终究是想到了一处去!
顾综有些急了,辩驳道:“事急从权,有何不可?”说着便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陆鸿。
谁知陆鸿对张氏父子的意见,半点儿没有反对之处,反而带着古怪的笑容,连连点头。
张镒见他这番神情,猛然醒悟过来,继而懊悔不已。
——如今这天下已经属李武周了,所谓“大国体统”干他何事?
张仲宽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十分泰然。他为南唐朝廷做黄门侍郎之时,就对南唐的弊政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因此去年初老父致仕之后,他也跟着辞了官。
所以他对这政权的更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抵触情绪,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陆鸿将三人的表现都瞧在眼里,当即击掌说道:“好,这个办法不用也罢。不过体统之失,无非是在‘借债’二字上,咱们不妨换个形式说法——开设公立钱庄,改借为存,如何?”
还没等张氏父子有所表示,顾综便抢先叫道:“好!两全其美,两全其美!”
他闭着眼睛深思一番,又摇头晃脑地道:“公立钱庄,这个主意再好没有。但有州县衙门之处,咱们皆可设置分号,又有国库与州县府库支撑,不论哪一号开具之飞钱,全国通用,不论从方便和信誉来说,都比私营钱庄强过百倍。
“这个办法不仅能够快速聚拢资金,对商货流通也很有意义,的是一桩好生意啊!”
他这一番见解,倒让陆鸿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他只不过说了一个粗略的意向,这顾敬宗便一再的举一反三,甚至连具体的做法,都提出了相当中肯的意见。
看来此人在经济事务上,洞察之精微,反应之敏捷,确实大有可用之处。
陆鸿觉得自己差点儿,就抛弃了一个十分得用的人才……
这一次张氏父子对视一眼,没再提出反对意见。
正像顾综说的,这种举措不仅仅是敛财聚财的权宜之计,对以后的商货流通也有很大的助益。
张镒将这个办法在心中反反复复想了多遍,确定不存在无法执行的矛盾之处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此法未尝不可一试……”
张仲宽也颔首表示认可,却没有再发表意见。
实际上,他的长处在行政,对经营一道,并不怎么擅长。但是从常识和本能上来看,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如果有得力的人来经手,说不定,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便将目光转到了顾综身上。
四人举杯再碰,就算将这个办法定下来了……
(明天二更,争取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