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镇上通了条新路,去牧区的时间缩短了两个多小时,所以最近阿古达木带着他们都是当天来回的。
回到喻家的三层小楼,小珍珠从喻蓝江怀里跳出来,小跑着冲进屋子:“喻奶奶!”
好几天了喻妈还是没能习惯这称呼,管自己叫妈的都不常在家,突然来个管自己叫奶奶的。她从厨房钻出来,有点无奈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也不好意思纠正:“牧区里好玩不?”
“好玩!”小珍珠仰着一张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奶奶在做饭吗?瓅瓅来帮忙好不好?”
喻妈一听眼睛都笑弯了:“你那么小,怎么帮我做饭啊?”
“瓅瓅可以的!瓅瓅在家都帮妈妈一起给猫猫做饭!”小珍珠噔噔噔迈着小短腿去抱了个小马扎过来,一脸期待,“我们一起给怀人做饭好不好?”
怀人一直养在沉阳还是太憋屈了,去年夫人做主给牵到了喻蓝江家里,从此释放了为狗天性,刚过幼年期就进入了养老状态。
看它过得自在,虽然不方便常过来看,韩璟倒也没表达什么意见。
喻妈看着马扎上蹑手蹑脚的小丫头,忍不住柔和了神情:“好,一起给怀人做饭。”
喻爹洗完车的时候狗饭刚刚做好,听到小珍珠邀请他一起喂狗,也不急着吃饭了,帮她抱过盆子欣然前往。喻蓝江把小丫头的东西整理好,路过后院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一狗其乐融融的景象,忍不住挠了一下头。
怎么觉得就没有自己闺女搞不定的人。
等晚上喻蓝海带着女朋友回家,俩人围着小珍珠笑得满脸花开的时候,喻蓝江意识到自己是发现真理了。
“你叫瓅瓅吗?”喻蓝海的女朋友乌日娜看着小珍珠心都快化了,“你也太乖了!”
“对呀,我叫瓅瓅,宁瓅,这个‘宁’,‘瓅’字瓅瓅还不会写,”小珍珠拿过乌日娜的手,用肉肉的小手指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姓氏,写完抬脸送出一个甜甜的笑,“你也可以叫我小珍珠。姐姐你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呀?”
乌日娜被萌得脸都快红了:“我叫乌日娜。”
“乌日娜,瓅瓅记住了,”小珍珠认真点头,“你是这位哥哥的女朋友吗?”
喻蓝江订正:“什么哥哥,叫叔叔。”
“小孩子想叫什么都行!”喻蓝海忙道,又笑,“乌日娜姐姐是我的女朋友,我叫喻蓝海,瓅瓅你好。”
“你好,喻蓝海哥哥……”小珍珠眨眨眼,似乎有点困惑,片刻后露出很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togal的弟弟吗?”
喻蓝江不满:“Togal是你该叫的吗?”
喻蓝海拍他一下,眼睛都要笑眯了:“对,对,你也可以叫我庆格尔泰。”
“庆格尔泰,瓅瓅记住了,”小珍珠再次认真点头,又倒腾着小腿儿翻到另一边沙发上,“奶奶,那庆格尔泰也是你的儿子吗?”
“?”
乌日娜满头雾水:“奶奶?”
喻蓝海:“……”
这个我没法儿给你解释。
喻妈刚笑着答了一个是,喻蓝江站起来一把把闺女薅进怀里:“走了,不是要给你妈打电话吗?”
小珍珠熟练地趴到他的肩头,跟几人告别:“奶奶晚安!乌日娜姐姐晚安!蓝海哥哥晚安!”
喻蓝江轻拍一下她的小屁股:“跟你说得叫叔叔!”
“可是蓝海哥哥看着很年轻啊。”
“年轻也得叫叔叔!而且他年轻什么了,他就小我四岁。”
“Togal你不要嫉妒,妈妈说嫉妒是很可怕的。”
“什么嫉——你妈一天天都教你些什么东西……”
直到一点声息都听不见了,几人收回目光,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喻妈开口:“他还准备结婚吗?”
喻蓝海摸了一下鼻子:“他这样儿也挺好的,没什么结婚的必要。”
乌日娜困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长辫子,阿古达木则无声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星期后,宁昭同出院,依旧不愿意说太多话,只是家里人也不再多问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她通过微博发了个无限期停更的公告,第二件事是跟小珍珠打了个视频,而第三件事,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我想见卫秋,”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飞鸟一掠而过,“还有成娇。”
卫秋。成娇。
两个呼吸后沉平莛才出声:“好。我陪你去。”
再一次来湖北调研,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却因尘埃落定一色兴奋的笑脸。他站在田间地头,看着满眼金灿灿的稻田,蓦地似有所感,回身,掠过重重人头,看了一眼大巴车的最后一排。
什么也没看清。
成娇在家中挑了一天的衣服,最后却穿上一套已经开始显旧的昂贵套装,她曾穿着它们参加宁昭同十周岁的生日宴会,最后被弄上了一点酒渍,在清洗后封存。成娇不知道女儿还记不记得,但她希望这柔软的天蓝色能表达她修好的诚意……不论如何,她们是血脉相续的母女,不是吗?
但当坐到宁昭同的跟前,连问候都没有换来回应之后,成娇开始逐渐失去信心了。
宁昭同趴在沉平莛肩膀上,长发垂下,只露出小半张脸,眼底全是晦暗疲惫的光。她盯着成娇,许久,发出了第一个音节:“妈。”
成娇心头一颤:“同同!”
“妈,我也生了个女儿。”
“我、我知道!”成娇忙道,“你发在微博上的照片我都存了,小珍珠刚出生的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宁昭同看着她,看着她所有写着不安与局促的肌肉,语速很慢:“小珍珠很像我。”
成娇笑了,拉皮过度的脸上显出许多不自然的线条:“你小时候那么聪明,小珍珠肯定也差不了,何况还有、啊,书记那么好的基因……”
沉平莛没有迎上那个试探的目光,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她道:“妈,小珍珠很像我,但我不像你。”
成娇的笑容僵住了。
宁昭同看着成娇膝盖上骤然收紧的手指,突然就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趣。疲惫汹涌地涌上来,她低眉,出口的话都压在喉咙里,有气无力:“沉平莛……我叫出这声妈都觉得恶心,凭什么说我是她血脉的延续?”
沉平莛动作很轻,把她拢得再近了一点:“这怎么能比,你十月怀胎把小珍珠生下来,把她教养得那么好……”
“可是我不能陪她长大了。”
成娇一愣:“同同……”
这是什么意思?
沉平莛心尖猛地酸了一下,手臂收紧:“不要这么想。”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闭上眼:“让她回去吧。”
血脉不是足够的答案。
而她的女儿也不能再背上这样的包袱,替她将要长辞的母亲活过余生。
郑其愈很难形容自己被套了麻袋从广西空运到北京,被捆好了跪在地上,一抬眼看到宁昭同的感受。
仿佛是尘埃落定,又仿佛是暗恨丛生。
宁昭同竟然还对他很和气地笑了一下:“打扰你种芒果了,不好意思啊。”
这话一出,郑其愈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你——”
她竟然真的一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