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恼火阮文泰了:这种场面,他除了礼貌性地拜见一二,又能说什么?
严世蕃今年已经虚岁十九了,身材又高大了一些。
他先是对王学益的请见敷衍一二,听说了旁边那家伙是交趾使臣之后却用独眼盯了盯王学益,随后冷冰冰地说道:“王主事,你好大的胆子啊。”
王学益心里一颤,把阮文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公子这话,下官……我……”惊恐之下,他发现怎么自称都不合适,声音也有些哆嗦起来。
德王世子和英国公世子都含笑地看着他们,对严世蕃这样说话似乎习惯了,也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父亲既然在家每每教训我不得与礼部诸官来往,定然也一一叮嘱过你们。如今我与德王世子、英国公世子一同来看球赛,你何必多此一举?让父亲知道了,回家免不了挨训。”
“……是我唐突了,大宗伯确有正告下官等人,公事公办,就在衙门内办。”
王学益眼见如此,只想早点告退,好回去臭骂阮文泰一顿。
谁知严世蕃又看向阮文泰:“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连我今日要来看球赛,订了这处包厢你都知道了。我倒是好奇了,你想见我,有什么说辞?”
王学益瞳仁一缩,盯向阮文泰之后,眼神警告他别胡说。
但现在是严世蕃发问,阮文泰不算擅自开口妄言了——总得回答不是?
“素问公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今日一见,传言实在不虚。”阮文泰恭恭顺顺地说道,“外臣倒没有别的说辞,只是京都居、大不易,外臣来京时带的盘缠也花销得差不多了。”
“……你不会是想来借钱的吧?”严世蕃闻言,和德王世子、英国公世子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岂敢如此?外臣自己带的盘缠花销得差不多了,王上命外臣带来的贡银却都还在。外臣出使已近一年,未有寸功。再等下去,也不得不请还了。恐回去之后受王上责罚,若能在这大赛场赢上一些回去,总算有所获,故而已经将贡银全押了燕云社赢两球。”
严世蕃和他们二人的笑声停下了,三个人都严肃了起来,盯着阮文泰。
王学益眼见他们的神色不对劲,心中想起一些传闻,顿时骇得腿都要软了。
果然,只听严世蕃语气平淡地说:“交趾人赌性都这么大吗?你不怕输光了?”
“输光了,也是为上国捐一些银子。听闻皇帝陛下仁慈圣君,这买彩所获,有三成是捐给养济院的,有二成是储入户部赈灾专银的。外臣这豪赌,也是代王上豪赌交趾心慕大明教化、皇帝陛下知交趾亲善恭顺之心。”
“好!”严世蕃拍起了巴掌,脸上却毫无笑意,“你很好!若是赢了呢?”
“若是赢了,贡银更多,足见交趾臣服之心更甚。”
“本公子听明白了,你左右都是赢。”严世蕃笑了笑,“既然来了,不如就一同在这见真章吧。阮兄尽可一说交趾风物,为德王世子、英国公世子助助兴。”
“外臣求之不得。”
被严世蕃的眼神扫过时,王学益的腿在抖,而阮文泰已经不再在乎他的反应。
那边,阮文泰已经在口若悬河了,先说的却是交趾姑娘如何身躯娇小却体态妖娆。
确实毫不涉及交趾莫氏请封一事,只谈交趾风物和趣闻。
但王学益知道自己完了。
能被利用,还是被一个蛮夷小国的使臣利用,他算得什么才干?
第374章相聚吧!严世蕃与汪直
燕云社赢了,赢了两球。
除了王学益,天字十一号包厢里面的其他人似乎都很开心。
“二位世子,球赛既然结束了,先到得月楼等小弟吧。”严世蕃对德王世子和英国公世子说着,眼睛却依旧看着阮文泰,“小弟先办好这里的事再过去。”
王学益也想走,可惜走不得。
这里还有事要办,那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干系天大的事,涉及到严嵩升迁、涉及到藩王勋臣好处的大事。
等这包厢里只剩下三人了,严世蕃才收起笑脸,随后冷声对阮文泰道:“有胆大篡朝的主子,你也不错。”
阮文泰心头一沉,礼部尚书之子对莫登庸的继位用的事“篡朝”二字,这不是什么好信号。
正欲分辩一二,严世蕃又嘲弄地笑了起来:“连你区区一个外使,只是有心打探之下都自以为找到了个把柄,难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
阮文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噎住了,改口道:“外臣不知严公子此言何意?外臣……”
“行了。”严世蕃轻笑一声,“我不满十岁就跟陆驸马一同习武进学,陆哥是要接班做锦衣卫指挥使的人,他的本事,我最清楚。几家王府一同盘下了大赛场的经营权,王公重臣们有一些在盘口中作假牟利,本公子是要点一点你,陛下对此一清二楚。那你猜一猜,陛下为何不过问这些事?”
“……外臣实不知有这等事,只闻严公子文武双全、能谋善断……”
“连你都能轻易听闻这些事,那就说明底下办事的人已经烂得越来越多了,也是时候了。”
严世蕃说这句话时,独眼轻描淡写地扫过了王学益,这让王学益双腿越发地软。
“所以交趾的事,你把算盘打到本公子头上,打到这件事上,那可真是打错了。”严世蕃嘴角露出了戏耍一般的笑意,“自作聪明。”
阮文泰听到这里,也就不再掩饰了,反而乖巧地对严世蕃跪了下来:“小国使臣,客居已久走投无路,实在不是有心算计。鄙主一心臣服上国,外臣岂敢造次?还望公子垂怜,指条明路。”
“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本公子高居何位呢。我严世蕃还没做官,没有明路指给你。”
“公子乃大宗伯之子……”
严世蕃忽然寒声打断了阮文泰:“你刚才还不算把我得罪狠了,现在这么说,那才是真要与我父子为敌!”
阮文泰眼里略有茫然:大明的臣子已经如此正直不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