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纪维民问的人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不是纪维民能看得懂的。
战场之上,神奇地出现了一个人坐在那里用铁算盘噼里啪啦紧张地算数。
回答纪维民的人则一直用望远镜看着前方,嘴里又问:“四号炮刚才装填多少?仰角多少?”
纪维民在一旁抠脑壳,他既期待又烦躁:怎么这么麻烦?
只不过后面已经移师过来坐镇的黔国公说了:此战是攻心,那神威炮务必一炮建功让贼子胆寒。
所以这什么射表,若是神威炮自己先来两炮,再根据算一算,本来是更容易的事,犯不着用旁边加了炮槽和量角架的普通虎蹲炮来取那什么数……
“将军,不需着急。”旁边负责这两组炮的百户一边耐心积累数据一边说道,“卑职离京前是得了嘱咐的,陛下对这次实战获得的数据十分重视。不单是神威炮,虎蹲炮以后也会有一个再大一点点的新跑型、上炮车。这次调了这么多炮弹到云南,既为了摧枯拉朽,更为了取更多的数据回去统计。”
纪维民没法子,只能嘀咕:“这可是打仗……若要试,到靶场不行吗?”
“靶场自然试得更多。只不过虽有射表,那也是不管风、不管地形的标准射表。”炮兵百户嘴里都是让纪维民脑袋发胀的专门词汇,“火药在不同地方引燃后,威力也不同。京城和宣大的靶场,可测不出这南滇的数据。”
纪维民只是指了指那神威炮:“等到了阿瓦城,它总该多打几次吧?”
“那是自然,眼下这第一炮先打出个声势嘛。”
纪维民只能耐心地等着他。
大明此战,中路军想展现无可匹敌的威力。
前面拿下两座小城,还用不着这巨炮。而眼下的第一炮,试图一举准确轰到那孟密城北门。
当然了,谁也对此没有绝对把握,所以这边在多算,那边也在准备更多的攻城器械。
打下孟密并非终点,明军不准备在这里就出现过多伤亡,先彻底打掉敌人士气再说。
据说这是宣大一战之后陛下对军务会议总军备部的要求:将来可以用钱和火力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用命去填。
现在真的是在这里流水一般花钱啊,那一枚枚炮弹和火药……
孟密城中的思真正在和其他人激烈地讨论要不要放弃孟密城退去阿瓦城,可是碰到了极为难以割舍的宝井。
那里只是座小城,虽然比北面的孟乃、孟广要好一点,却也难以在放弃了孟密士气大跌之后守住。可若是连宝井也放弃了,孟密那么多的财富难道一起带着走、或者舍弃掉?
这样的讨论没有过去太久,忽然就如同响起惊天的两个闷雷一般,一前一后只相差一瞬,因此听着近乎同时。
殿中主人甚至感觉魂魄都荡了荡。
“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孟密城北的城中守军头目脸色苍白地转头看了看身后,所见触目惊心。
堆在城门里面空地处准备随时抬往城墙上的守城军资散落极广,方圆数丈的民夫不少都倒在血泊里惨嚎。
而另一枚炮弹打得更高了一点,那边一座两层的小木楼正在坍塌。
城外,纪维民连连摇头:“早便直接打啊!算了那么久,还是没能一炮轰中城门!”
炮兵百户有些尴尬,根据他刚才观测的结果再次下达了修正的指令。
那边忙碌着微调角度、重新装填,纪维民嘴里还说着:“要我来说,应当第一炮就拿这神威炮来轰!后面,才虎蹲炮也一样打!有这个动静,比想着什么一炮破门强多了。”
“渐渐消磨士气,再一炮定乾坤,那多好?”
“打中城门还要进了城门洞,何必如此固执呢?”
“只要角度算对了,进洞是可以的!”
两人浑不顾城内守军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仿佛轻松破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只是对于进去的姿势该怎么样持有小小的分歧。
这巨炮为了射程和威力考虑,暂时还没改进到像虎蹲炮那样用子母炮的阶段,因此射速慢上了不少。
思真也终于在这段时间里,知道明军阵中还有两门威力更大的巨炮,之前被明军用人墙和旗帜遮挡住了视线。
该放弃了吗?
他还没能最终做出决定,又是两声几乎并作一声的炮响。
“哎呦!真打进城门洞了!”纪维民惊呼。
炮兵头目这下舒爽了,淡淡地吩咐:“抬高一点,下一炮,打城门楼!”
说罢对纪维民得意地掸了掸手中的射表:“将军可不知道这射表算来何其不易。将来攻城,若是能指哪打哪,那是何等威慑?敌军头目总要在阵前指挥吧?若只能抱头鼠窜,敌兵还不乱做一团?”
他说得很对,现在思真麾下守北门的将领刚才看到那两枚硕大的弹丸就那么钻进了自己脚底下的城门洞,只觉得裤裆里都麻了,浑身都在流冷汗。
现在,虎蹲炮仍旧没停歇,但他只感觉呆不住了。
“快撤!”
不管下一炮是继续炸开城门还是打这城门楼,他都已经没有意志面对那么强又那么准的炮击了。
纪维民目光里,又长又粗的炮管昂扬地再次微微抬起了一点。
他兴奋地喊道:“干翻他们!”
作为领兵打仗的糙老爷们,谁不爱这又长又粗的硬家伙什呢?
……
明军并没有尽歼孟密城敌军的意思,甚至没兴趣围三缺一,顶多在北面的两翼布置了一些兵力遥遥牵制。
所以北城守军溃逃后,迅速便引起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