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冈瑟-哈脱格曾对特蕾西说,非足智多谋的人干不了。
特蕾西伫立在房间的窗前,注视着下方普拉多博物馆的屋顶,刚才在博物馆中看到的一切在脑中过电影。博物馆早上十点钟开门,晚上六点钟闭馆,在此其间,警报器是关闭的,但,每座大厅入口处都设有一名守卫。
即使有人可以设法把画从墙上取下来,特蕾西想,也绝对无法将它潜送出去。经过大门时,所有的行李都要检查。
她认真观察普拉多的屋顶,考虑是否可以进行夜间袭击。采取这一步骤有几点不利:首先是极易暴露目标。特蕾西曾留意到,晚间照明灯点燃时,博物馆的屋顶一片雪亮,几里外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再则,即便有可能进入建筑未被发现,还会遇到馆内红外线光束和夜班守卫的阻拦。
普拉多实在是固若金汤。
杰弗在怎样策划呢?特蕾西想,想他一定也企图要劫掠那幅戈雅的波多。倘若能探测出他狡诈的脑瓜里转的主意,我宁肯付出任何代价。有一点特蕾西却毫不动摇:她绝不能让他抢在她前头。她一定要想出一条妙计。
第二天,她再度参观了普拉多。
除了参观者的面庞,没有任何变化。特蕾西刻意寻找杰弗,但他没露面。
特蕾西想,他已经策划好了盗窃计划,这个混帐。他所施展出的魅力完全是为了分散我的心力,阻挠我抢先得到那幅画。
她压抑住心中的忿懑,代之以冷静、清晰的逻辑思考。
特蕾西再一次来到波多面前,她的眼光流盼到周围的游画、警惕的守卫、坐在画架前的业余描摹者、出出进进的人流。她的视线四下流盼时,特蕾西的心遽然跳动起来。
我有了锦囊妙计!
她在一个公共电话亭时正打电话,库珀站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门口观望。若能知道她在与谁联系,他情愿会出一年的薪水。他肯定这里是一个国际长途,而且是由受话者付款,以免留下任何痕迹。他盯住她身上的青绿色亚麻短裙,他过去从没见她穿过。两条长腿袒露在裙外,为了让男人们去看,他想,婊子。
他心中充满愤怒。
在电话间里,特蕾西的谈话即将结束:“一定要让他快,冈瑟。他的时间非常短促。一切都将取决于速度。”
接受人
丁-丁-雷诺兹文件编号y-72-830-412
发送人
丹尼尔-库珀机密
嫌疑犯:特蕾西-惠特里
据观察,上述嫌疑犯正在马德里谋划一起严重犯罪活动。目标可能是普拉多博物馆。西班牙警察不予配合,但我将独自监视该嫌疑犯,并在必要时将其拘捕。
两天后的上午九时,特蕾西独自歇憩在罗提诺公园的长椅上,喂养鸽子。秀丽的罗提诺公园横贯马德里市中心,园内树木婀娜,绿草茸茸,一泓湖水,清澈如镜,还有几座专为儿童表演的小舞台。罗提诺象磁铁般吸引着马德里人。
一个名叫塞萨-波雷塔的老人趔趔趄趄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头发灰白,略有些佝偻。他来到长椅边,坐在特蕾西身旁,然后打开一个纸袋,将里面的面包屑抛撒给鸽子吃。“早上好,小姐。”
“早上好。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小姐。我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日期。”
“尚不确定,”特蕾西对他说“很快搞到。”
他咧开无牙的嘴,报之一笑。“警察会发疯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尝试这种事。”
“所以一定能成功,”特蕾西说“我尽快给你回话。”她把手中的最后一点面包抛向鸽子,然后起身走开,丝绸裙裾在她双腿的打弯处迷人地左右摆动。
当特蕾西与塞萨-波雷塔在公园会面的时辰,库珀正在搜索她住在饭店的房间。他在大厅看到特蕾西离开饭店,前往公园。她没有向服务台订早点,因此库珀认定她一定是出去吃早餐了。他总共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进入她的房间很简单,只消避开女侍者,撬开门锁即可。他知道他要寻找什么:一幅赝本绘画。他想象不出特蕾西将怎样偷梁换柱,但他认定,这就是她的计划。
他快速而敏捷地搜索着她的房间,不放掉任何一样东西。他打开衣橱,检查她的服装,然后再查看梳妆台。他来开梳妆台的每一层抽屉,里面塞满了紧身短裤、胸罩和长筒袜。他拾起一条粉红色内衣衬裤,放到他脸上摩擦,想象她甜滋滋的肉体。瞬间,她身体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放回内衣,立即又审视其他的抽屉。没有绘画。
库珀走进浴室。浴缸里有一些水滴。她的身体曾躺在这里,上面漂浮着温暖的水,库珀想象得出特蕾西浸在缸中的情景。她身体赤裸,臀部微微上下摆动,任凭清水抚摸她的胸脯。她身体的气味向他袭来,他拉开了裤子的拉链。他用一块香皂打湿毛巾,擦拭自己。面对镜子,他瞪视着那一双燃烧的眸子。
几分钟后,他象进来时一样迅速离开,径直奔向附近的一座教堂。
第二天一早,当特蕾西离开里兹饭店后,丹尼尔-库珀便盯在她身后。此刻,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亲呢感契入他们之间。他知道了她身体的气味;他已经看见了她泡在浴缸里,裸露的身体在热水中蠕动;她已完全属于他,等待他去摧毁。他紧紧盯住她,在大街上闲逛,在商店中浏览商品,他跟着她进入一家大百货商场,谨慎地避开她的视野。他看到她与一名售货员说话,然后又离开,踅进女盥洗间。库珀站在门口,有些怅然。这是他唯一无法跟踪她的地方。
倘若库珀可以走进去,他就会看到特蕾西正在与一位臃肿肥大的中年女人说话。
“夫人,”特蕾西说,一边对着镜子将口红施到唇上“明天上午,十点钟。”
女人摇摇头,说:“不行,小姐。他不会同意明天。这日子选择得再糟糕不过了。卢森堡王储明天抵达西班牙,进行国事访问,报纸说他将参观普拉多。博物馆内外一定会增设安全守卫和警察。”
“越多越好。说定明天。”
特蕾西走出女盥洗间,胖女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皇家使团预定在上午十时整抵达普拉多,博物馆四周的街道已经被国民卫队用绳索拦开。但由于皇宫仪式的耽搁,大队人马直到中午时分方才出现。警察的摩托车队嘶鸣着刺耳的警笛声在前引路,护送六辆黑色小轿车在博物馆的前门停下。
博物馆馆长克里斯琴-马查德伫立在门前,诚惶诚恐地等待着殿下驾到。
上午,马查德仔细视查了一遍博物馆,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并指示守卫们要格外警惕。这座博物馆是马查德的骄傲,他希望给王储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攀附显贵没有什么害处,马查德想。为什么?说不定殿下今晚还会邀请我出席皇宫里举行的晚宴哩。
令马查德感到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阻拦那些前来参观的大批游客。然而,王储的随身保镖和博物馆内的安全守卫已足以保护王储的人身安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参观路线从楼上的主要展厅开始。馆长毕恭毕敬地迎接王子殿下,然后在武装卫兵的护卫下,陪同他穿过拱形大厅,步入十六世纪西班牙大师的画廊。这些画廊中展出的艺术家有裘安斯、帕德罗-马朱卡、费尔南德才兼备雅乃兹。
王储慢慢走着,欣赏那映入眼帘的艺术珍品。他是一个艺术赞助人,真心热爱那些能再现历史并使其保持永恒的艺术家。他自己虽没有绘画的天才,但当他四下环视,看到站在画板前的绘画者在刻意捕捉大师们的天才火花时,内心不由得充满了羡慕之感。
使团参观毕楼上的画展后,克里斯瑟-马查德骄傲地说:“殿下如能赏光,我将陪同您参观楼下的戈雅画廊。”
整个上午,特蕾西如坐针毡。王储未按照预定时间于十点钟到达普拉多,她便开始紧张起来。她的一切步骤都已按照严格的时间计划妥贴,但只有王储到场才能实施。
她从一个大厅踱步到另一个大厅,混杂在人群里,以便不致引起旁人的注意。他还没有到,特蕾西无奈地想,看样子今天干不成了。正在这时,她听到了街上传来的车队警笛声。
丹尼尔-库珀从隔壁大厅的一个有利位置监视着特蕾西,他同时也听到了警笛声。理智告诉他,此刻企图从博物馆盗画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直觉又告诉他,特蕾西一定有这种企图,而库珀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走近她,隐蔽在参观者的人群中。他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特蕾西进到一间画廊,毗邻的画廊里陈列着波多。她越过甬道望去,看到驼背老人鳃萨-波雷塔正坐在一幅画架前,临摹戈雅的穿衣美女,波多即悬挂在旁边。一名守卫站在离他三英尺远的地方。在特蕾西所在的画廊中,一名女画家正专心致志地在画板上临描波多尔挤奶工,刻意捕捉戈雅画面上那种辉煌的棕、绿色调。
一群日本游客蜂拥至大厅,象一群异国侯鸟一样咻咻地带来一片喧扰。时候到了!特蕾西暗自说。她一直等待的时刻已经降临,她的心却怦然跳动得如此剧烈,以至害怕守卫听到。迫近的日本人接近她时,她朝女画家的方向倒退让出空间。一个日本人从她跟前经过,轻拂了她一下,特蕾西随即顺势向后倒去,仿佛被重重推了一把,将身体撞到女画家的身上,女画家连人带画板、颜料一齐跌倒在地板上。
“哦,实在对不起!”特蕾西大声说“我来拉你一把。”
当她上前搀扶余悸未消的画家时,特蕾西的鞋后跟踏在了散乱的颜料上,把色彩涂抹了一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库珀匆忙移到近处,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认定,这是特蕾西-惠特里行动的第一步。
守卫冲上前来,大声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参观者的注意力被这一事件吸引过来,他们围观跌倒在地的女人,鞋上踩满了从压扁的颜料管里溢出来的色彩,在硬木地板上画出离奇古怪的图案。王储即将莅临,而这里却陷入一片混乱,守卫不禁慌作一团。他大吼:“塞基奥!到这里来!快!”
特蕾西看到隔壁画廊的守卫匆匆跑过来帮助维持秩序。陈列波多的大厅里只剩下塞萨-波雷塔一个人。
特蕾西被围在喧闹的中心。两名守卫枉然地推搡着游客,要他们离开颜料涂污的地方。
“去叫馆长来,”塞基奥大叫“快!”
另一个守卫立即向楼梯口跑去。糟糕透了,他想。
两分钟后,克里斯琴-马查德出现在混乱的现场。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大声咆哮:“去叫几名清洁女工来——快!带上拖把、抹布、松节油。快!”
一名年轻的助手在他的吩咐下立即跑开。
马查德转向塞基奥。“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他吼叫。
“是,先生。”
特蕾西望着这个守卫挤开人群,返回波雷塔正在作画的画廊。
库珀一刻也未将视线从特蕾西身上移开过,他在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但却始终没有发生。她没有接近任何一幅绘画,也没有与任何同谋搭讪。她所做的仅限于撞翻了一副画架,泼溅了一地的颜料,但他认定,这一举动是有意的。然而,出于什么目的?库珀多少感到,她所策划的阴谋已经发生了。他举目朝四壁的绘画瞥去,没有一幅画丢失。
库珀立即踅近了隔壁的画廊,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名守卫和坐在画板前临摹穿衣美女的佝偻老人。所有的展品都在原位,但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库珀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再度匆忙回到满脸窘相的馆长面前。在此之前,他曾与后者见过面。“我有理由相信,”库珀突然脱口而出“刚才不久,这里的一幅藏画已经被盗。”
马查德盯住面前这位双眸放大的美国人,说:“你在说些什么?如果这样的话,守卫早就按响警报器了。”
“我想,一幅真画已经被一幅假画换了下来。”
馆长对他宽容地笑笑:“你的理论有点小瑕疵,先生。一般参观者有所不知,每一幅画的后面都安装有感应器,倘若有人想把画从墙壁上取下来——他如果想偷梁换柱,必然会这么做——警报器即刻就会鸣响。”
丹尼尔-库珀仍将信将疑。“难道警报器不能被切断?”
“不会。如果切断连接电源的电线,警报器同样会鸣响,先生。企图从这座博物馆里偷画,一如痴人说梦。我们的安全措施万无一失,连白痴都晓得三分。”
库珀站在那里,惘然若失。馆长说的一切令人信服,在此处盗画似乎的确不可能。然而,特蕾西为什么要故意将颜料涂抹一地呢?
库珀仍旧不甘心。“为了使我信服,您是否可以让工作人员在全馆审查一遍,确实查清没有一幅画丢失。我在饭店里等候结果。”
除此之外,库珀已无计可施。
晚上七点钟,马查德要通库珀的电话。“我亲自检查了一遍,先生。每幅画都完好无损,博物馆没有一幅画失踪。”
事实也许果真如此。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偶然的时间。但,具有猎手嗅觉的丹尼尔-库珀意识到,他的猎物这次再度逃脱了法网。
杰弗邀请特蕾西在里兹饭店的主餐厅吃晚饭。
“你今天晚上满面春风呵。”杰弗向她献殷勤。
“谢谢,我感到格外愉快。”
“这是因为有我作陪的缘故。下周同我一起去巴斯隆尼亚,特蕾西。这座城市很迷人,你一定喜欢——”
“对不起,杰弗。我不能去,我马上要离开西班牙。”
“哦?”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怅然“什么时候?”
“几天之内。”
“啊,我感到失望。”
当你听说我已经盗走了波多,你会感到更加失望,特蕾西想。她思忖着他欲盗窃此画的方案。然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已经智胜了狡狯的杰弗-史蒂文斯。但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原因,特蕾西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