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彼得堡官厅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期,与此同时,上流社会圈里的交际活动也随之频繁起来,每天都有各种大小舞会举行。
安娜的第一本合辑小说《沃恩教授》于上个月底正式出版。因为前期口碑和出版商的到位宣传,受到了读者的热烈追捧。小说被摆放在书店的显眼位置上,销量令出版商喜笑颜开,各家报纸的文艺副刊也纷纷撰文发表评价——有好评,自然也就少不了来自同行的尖锐差评。但不管怎样,写出了这本书的作家安娜是一举成名了,每天,她都会收到许多转自出版商的读者来信和各种各样场合的邀请。倘若她自己愿意,一天到晚,她所有的时间完全有可能被各种舞会和沙龙给挤占掉。
即便已经有选择地参加些必要的社交活动,以履行自己作为卡列宁夫人的职责,但安娜依然觉得,社交花去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尤其是进入十一月后,她几乎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继续为自己的新稿件做准备。
她热爱写作,沉醉于用文字表达出自己幻想世界的那种满足感,希望能把它当做一项事业坚持下去,一直写到自己想休息的那一天为止。所以目前的这种状态,让她感到有点无力。
好在第一本小说已经出版完毕。虽然出版商已在催促她的下一本书了,但她也并没打算匆忙开始动笔。除了现在实在无法进入写作状态这个原因外,她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再搜集些资料,完善先前的构思。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她和卡列宁之间的相处也顺遂。唯一觉得有点遗憾的,就是他确实太忙了。随了年底临近,天天早出晚归。谢廖沙一直记挂着暑假时没有完成的钓鱼活动,安娜在卡列宁面前提醒了好几次。每次他都答应下来,但到了那个预定的周末日子,不是官厅临时有事,就是皇宫里需要觐见。几次反复过后,谢廖沙不再追问了,安娜也觉得有点失望。
到了十一月中旬,一个周六的下午。安娜婉拒了贝特西公爵夫人的一个聚会邀请,留在家里陪着谢廖沙。她在房间里阅读着一本和写作有关的资料书,不时摘抄笔记,谢廖沙趴在她边上画画,这时候,门开了,卡列宁出现在房间门口。
安娜惊讶地放下书,朝他迎了过去。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是的,但在早上就已经解决了。”
卡列宁笑容满面,显得心情很好,走到谢廖沙身边,探身过去看了下他画的画,“谢廖沙,想不想去钓鱼骑马?”
谢廖沙抬头看着他,“想。但是您有空吗?”
“是的。今天不会再有别的事情来打扰我们了。”做父亲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晚上天黑前到达庄园,明天一整天的时间,我们都可以在那里度过。”
谢廖沙丢下笔,猛地跳了起来,“哦妈妈,太好了!爸爸说现在就可以去!现在!”
安娜有点意外,看向微笑的卡列宁,“你真的有空?”
“是的,”卡列宁说道,“我怕再次会令你们失望,所以忍住没提前跟你们说。现在可以出发了。”
安娜笑了。“好吧,那我们就去吧。”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收拾了点简单的东西,一家三口坐了上去,朝着庄园疾驰而去。一路之上,谢廖沙兴高采烈,安娜和卡列宁闲聊,他问到了娜塔莎。
娜塔莎刚和丈夫从国外归来。安娜在上周的一个舞会上遇到了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迅速摆脱原来的少女模样,打扮得美丽动人,整个人看起来也神采飞扬。想和年轻的托雷斯基伯爵夫人跳舞的男人甚至需要排队。安娜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笑容满面,问了句卡列宁和她的好后,就不得不中断,因为舞曲已经响起,下一个等着她跳舞的男士正在边上等。
看到她现在过得挺好,至少表面如此,安娜当时觉得松了口气——仿佛之前一直陷入某种愧疚里,现在终于可以摆脱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十分虚伪——就像娜塔莎当日指责她的那样,倒不如干脆像卡列宁,从头至尾坚信自己的正确性。
但无论如何,看到她现在在笑,安娜还是觉得挺高兴。
“她看起来挺不错的。”安娜眼睛注视着车窗外已经变得萧飒一片的风景,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上周我遇到过她,她叫我向你问好。”
“那就好,”卡列宁微笑,“哪天等我有空,我们可以邀请他们夫妇到家来,一起吃顿饭。”
“没问题,我会精心准备的。”安娜转过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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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不巧,抵达庄园后的当天晚上,彼得堡就下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每年的第一场雪,对于谢廖沙来说,原本是件快乐的事情。但现在,却变成了不受欢迎的扫兴天气。
原本还指望很快能停的,但随着雪越下越大,明天的划船和骑马安排不得不取消了。好在卡列宁答应下次一定会再来,并且明天,会陪他在弹子房里打球,一直哭丧着脸的谢廖沙才终于露出笑脸。
谢廖沙的心情转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开始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初雪感到兴奋。大概是离了彼得堡的缘故,卡列宁也没再考问他功课。安娜陪着他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下去。
安娜回到房间时,卡列宁靠在床头上,正在看一叠他带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文件。
大概是最近太过忙碌,天气又变冷的缘故,安娜觉得精神一直不大好,加上今天白天赶路,现在这种疲累感更强烈。但她脑子里,还是想着这几天白天一直没时间整理的关于新故事的构架和大纲,唯恐时间长了会忘记,见他抬头看过来,便说道:“谢廖沙睡下了。你忙你的事吧,我也去整理下我的稿子……”
“安娜,”卡列宁把正在看的那堆东西放在了一边,“你过来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下。”
安娜朝他走了过去,他拉她坐到自己边上后,神情显得有点为难。
“怎么了?”安娜看了眼他,见他露出熟悉的表情,顿悟,“是你又要出差?”
见被她猜中,卡列宁朝她歉然笑了下,“是的。你也知道,上次的新议案得到沙皇批准后,各省就开始执行。陛下也十分关注进展,派我下周开始去几个重点省份视察。这次时间可能比较长,我估计至少要一个月。实在是抱歉,今年确实很忙,等到了明年,现在手头的事忙过去后,我会尽量多陪你的。”
“没事的,你不必感到歉意。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你去吧。”安娜说道,神情显得十分平静,“你在外要注意身体,别太累。我也会照顾好谢廖沙的。”
卡列宁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