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向来冷肃稳重,不怒自威。不想自己竟有幸惹得他失态至此,一块墨玉的纸镇迎面砸来,瞬间便有殷红糊住了视线。
“到外面凉快去!给朕好好清醒清醒!”
那人言罢拂袖,怒火翻涌的双眸里依稀几分不耐。
看清那人眼中的嫌烦,他叩首跪安,声音竟然是冷静的。
——还好,不算太难看。
怀着心里的一分莫名庆幸,他在雨中跪了一夜,贬为淮州通判。
朝中那些反对变法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所谓查明···谢琴亭唇角的笑意微嘲,查不明的。
想起昨日自己嘱托方流清的事,下意识的蜷了蜷手指。
微一苦笑,原来还是怕的。
不由算了算,本以为一生还长,没想到转眼就剩下收梢了。
那么多风景还没有看过,那么多好酒还没有尝到,那么多美人儿的手还没有摸着
方才被谢琴亭忽然低哑下来的嗓音吓了一跳的阿九终于回过了神,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主子你摸过美人儿的手么?红鸾星早被你一箭给钉在了天上吧。”
不知不觉将最后一句顺了出来的谢琴亭猛地掀开盖着的狐裘“走吧!走。”
“啊啊??上哪儿——”阿九一愣。
“开桃花去!”
本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逐出京都,偏偏这人却看着像出去玩儿。
方流清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手中杯盏道“经此一别”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谢琴亭夺过酒杯一口闷却“够辣啊——爷我半年后不就回来了么?文绉绉的作甚,啧,一身酸臭味。”
方流清一把推开那乱嗅的狗鼻子,觉得自己刚才准备好的肺腑之言已经被狗给啃得参差不齐了,说出来也只能颠三倒四,于是定定心神才道“你保重吧这半年,咱当放假。”
青骢一骑踏花而去,将京都的纸醉金迷权谋倾扎通通抛到了身后,方流清望着那人青衣瘦削的背影,忽然觉得其实并不如何洒脱。
想起那人的嘱托,方流清眸间一瞬落寞。“来年,再请你喝酒罢。”
第2章贰·白衣
潮湿弥漫开了之后,这个江边小镇的繁华也似发了霉,街道两侧的小贩早已收了摊,留下空荡荡的木板架,原本逼仄的街巷此刻却极显清冷,偶尔匆匆经过几个急着躲雨的行人。
很快便有零星的雨丝飘了下来,并且是愈演愈急的趋势。
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顶着一张硕大的芭蕉叶,一手压着叶子,另一只手却紧紧护着怀中的一包桃花糕。
“竟然真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且——什么随遇而安一点被贬官的自觉都没有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镇子就呆了三天多真是”
阿九一面不满地嘟囔着,一面脚下不停,很快便到了镇里一家尚算整洁体面的客栈里。老板正在柜前算账,算盘拨的啪啪响,大堂里此刻没有人
“哎,小伙子!”见他进来,老板喊道。
阿九正欲上楼,却被叫住,不耐的回首“什么事儿!?”
“哦——那个——”五十来岁的老板却显不急,丝毫不变他慢悠悠的语气“和你同行的那人已经走了。”他放下算盘,把柜台上的东西一推“这是他留给你的,还有封信”
“什么!?”阿九闻言色变,猛冲下楼。
“我看他是不想让你追去的,连你的马他都已经买给我了”老板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插了句。“对了,他没有给你留银子,而是用马换了你三天的住宿费。啧啧啧——那公子是真不想让你跟着啊”
“你他娘的闭嘴!他给了你多少钱!把马还给我——”阿九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手里攥着信,瞠目欲裂。
而那老板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么着,依旧笑眯眯的道“咱生意人就讲究信誉一字我和你说,有些生意答应了不做,就不能做了,我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