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摆摆手:“力所能及的事,何须你致谢?”
范子清欲言又止。
捕头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初你做捕头的时候,咱俩没少争斗,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但为何这些年,我会如此照顾你的家人?”
范子清点点头:“正是。”
捕头望着屋外叹息一声,惭愧道:“当初北贼大举来袭,你明明可以不从军入伍,却偏偏抛了家舍了业,提刀依马赶赴沙场。
“我知道,你是血性汉子,不怕你笑话,我也是向来自视为血性汉子,从来没服过谁,当时也曾想过为国奋战,但实在是放不下家里,所以未能成行。
“但你去了,所以我打心眼里服你,后来听说了万胜城之战,知道你们宁死不退,我就更服你们了。
“是,我李铁林是不敢跟胡人拼命,胡人占了县城,为了家里人能吃饱饭不受欺压,我还得继续留在县衙做事。
“但国难当头,摒弃你我昔日的一点私怨,力所能及的照顾、保护你的家人,我还是能做到的——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范子清只能再度致谢。
捕头看着范子清,道:“你是英雄,我不是,我不能上战场拼命,但总不能让英雄战死沙场魂魄回乡,亦或是百战余生披甲归来时,看到的是自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景象吧?
“英雄,就该有英雄的待遇,就该有英雄的尊严!”
范子清心头触动,一时间默然无言。
他们是英雄吗?范子清自然可以当仁不让的回答一句,我们是。
他们不是,谁有资格是?
战士血战沙场,求的是保家卫国,要想他们的牺牲有意义,首先得他们的家人,在后方不忍受欺压与不公,不忍饥挨饿。
只有这样,他们的战斗才有意义。
只有这样,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不是,一群被统治者驱使的鹰犬,被当权者利用的炮灰。
第四六六章 岂有不胜之理
在汴梁军开始主攻进攻,向郑州、滑州大举用兵时,郓州军也终于跟平卢军汇合,开始了一场新的大战。
望着眼前的兖州城,赵宁露出了戏谑的笑意。
这笑容是给城楼上的博尔术的。
经过一年鏖战,郓州军彻底破了十万天元大军的铁桶封锁阵不说,还在平卢军的配合下,收复了济、齐、淄州等数州之地。
到了眼下,不断吸纳各州县修行者与青壮的郓州军,已有足足二十万兵力,他们跟十余万平卢军合力,于日前兵临兖州城下。
郓州东部的兖州,目前是博尔术大军的大本营。
在此之前,博尔术以兖州为核心,兵马向北攻占齐鲁推进到青州边界,向南经过曹州推进到宋州城下,中间围攻过汴梁,西路则攻占了洛阳等地,直逼潼关。
彼时,超过半个中原,都在博尔术的掌控之下,并且呈现出合围南压之势,兵锋大势威胁到了淮河流域。
只不过,北部有郓州这颗钉子,中原腹心有汴梁稳如泰山,博尔术麾下大军的南压之势,就不是势如破竹的卷席之状,而是呈双臂环抱之态。
抱拢了,宋州、徐州不复存在,腹心的汴梁就会成为孤岛,被挤压而死,而后再难解决肩部位置的郓州,也是手到擒来。
可惜的是,到了今日,齐鲁已被赵宁收复,博尔术后院不保;
南部则被赵玉洁反向攻入了曹州境内,汴梁大军向北向西出击,不断克复滑州、郑州城池,两支环抱的手臂,一只已经被剁了手掌,一只正在被削弱。
于是,博尔术麾下大军的环抱之势被打破。
两军控制的地盘,犬牙交错之势更加深入。
跟乾符十三四年不同的是,现在齐军控制的地盘在向外蔓延,博尔术掌控的地盘则在不断收缩,攻守在易行,此在消彼在长。
在这种形势下,眼下这场大战,意义非凡。
这一战胜了,博尔术的主力便基本不复存在。
于大齐于而言,啃下了重兵布防的兖州,博尔术在黄河之南,就失去了大本营,再无坚固的立足之地,生存之地寥寥无几,还被压缩在极小的地域内。
往后,无论是汴梁之西的北胡大军,还是汴梁东、北的北胡军队,纵然还剩一些战力,在大势上都只是一群散兵、困兽,不管怎样,齐军都能将其席卷吞食。
届时,整个中原都能顺利收复。
于赵宁个人而言,攻下兖州,就意味着将收复中原的头功,收入了囊中。战后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在天下齐人心中的声望威望,都将无人能及。
兖州城,赵宁志在必得!
兖州如此重要,博尔术当然是拼了老命也要保住它。
兖州城头,博尔术望着城外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的围城大营,面沉如水。
自乾符十二年南征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被齐军围城,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孤岛的滋味。
之前,他一直都是进攻方,无论郓州还是汴梁,都是被他的大军围攻的对象。那时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敌军的海洋包围,困局一隅。
博尔术知道自己不能败,败了不仅自己无法交差,唯有以死谢罪,而且天元王庭的雄图霸业,也会遭受致命打击。
时至今日,萧燕在河北地建立的统治已经十分稳固,这一年来,各路叛军虽然还存在,但规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壮大。
这说明事态已经控制住。
照这个局面持续下去,河北驻军对叛军的围剿,会让后者越来越势弱,直至最终被彻底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