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头走,洞里的空间越逼仄。
大家下马,借着洞外漏进来的日光,牵着马匹摸索着徐徐前行。随着周遭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四人皆不由自主地缄默不语,一个个屏息凝神留意洞穴深处的动静,就怕从前方的沉沉黑暗里会不会又突然蹿出个什么要命的东西来。
越深入洞中,黑暗越沉,那股子呛鼻的气味也愈发浓烈起来。
洞外透进来的日光被黑暗吞噬掉了最后一缕光明,一种叫作“恐惧”的情绪,在漆黑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小卒哆哆嗦嗦地从袖袋里摸出了打火石,“锵、锵”两下之后,“轰”地一声,空气里爆燃起一个火球,小卒躲闪不及,被燎掉了眉毛,脸皮也被火球周围灼热的空气烫得通红。
四人生生吃了一惊。除了赵凌云的乌獬豸,其他人的马匹皆被惊得四散而逃。有人想去追马,被赵凌云一句:“别追了,先走出去再说。”喝住了。
幸好没有碰到其他助燃之物,爆燃的火球只烧了一瞬,刹那就熄灭在了半空里。山洞在须臾之间又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但就是刚才那片刻的光亮,让众人看清,不远处的前方,主洞的空间变得豁然开朗,宽敞得容得下十匹战马齐头并进。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小卒大惊失色,顾不得脸上被火球燎得火辣辣生疼,结结巴巴地问赵凌云。
赵凌云心念电转,突然想起皋城驿站分别之时,慕容成岭曾赠与他一柄秦王匕,助他通过大燕关隘时畅行无阻,记得那把匕首的刀鞘上镶嵌着七颗大小不一的明珠,被排列成了北斗七星的模样,每到晚间都会泛出莹莹之色。
他从靴桶里拔出秦王匕,七颗明珠果然如同夜幕上的星辰般,熠熠闪烁着冷光。明珠虽小,但在这漆黑洞中照亮眼前的十多步是足够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回答小卒的问题。
赵凌云借着朦胧荧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除了主洞之外,这里还有好几个岔洞,有些岔洞的洞口乱石堆砌,有些则隐隐传来水流之声。
赵凌云小心翼翼地用帕子裹了手指,蹭了些粘附在洞壁上焦黑的东西,递到鼻子前头闻了闻。双眉紧蹙,浓烈呛鼻的气味正来自于这种附着于洞内石壁之上的粘稠焦黑液体。
结合适才小卒打火石的几点火星便可引发空气爆燃的现象……“猛火油”三个字瞬间跃出了赵凌云的脑海。
走在前头探路的士兵,刚才在山洞逼仄处,蹭了一身“黑油”,此刻,他已经离开秦王匕可以照亮的范围,率先行至山洞空间霍然变得宽敞的地方。
士兵的脚下传来“咔嚓”一声,他看不清前头的景象,只觉脚下有异,嘟哝着“这是什么?”,随后,蹲下身,从袖袋中掏出了火折子,吹亮……
“不要!”赵凌云见状大呼,话音还未落下,前头探路的士兵已被火光吞没。
他嘶叫着倒地打滚,全身蜷缩成了一团火球。周遭的空气中也随之升腾起一个又一个爆燃的光团。
热浪滚滚袭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小卒被吓得心惊胆裂,迈不开步子。
另一个士兵则一把扯断牛皮绳,拽下乌獬豸马鞍边上挂着的水袋,不假思索就直冲着火光跑去救人,才冲出几步便被赵凌云眼疾手快地猛地一把拦腰抱住,拼命拦下。
紧接着,赵凌云使尽浑身力气,一手抱着一个死命挣扎的,一手拉着一个呆若木鸡的,迅速往后撤,乌獬豸则紧随主人。
无暇思考,赵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和第六感的驱使,退进一处有流水声的岔洞,三人一马甫一闪进岔洞里面,外头就有一阵热浪滚滚逼来。
汹涌的气流推着他们一齐涉水往岔洞的更深处挤去,灼热的空气仿佛能把肺脏煮熟烤干,叫人不能呼吸。
紧接着一片火光就在岔洞前燃起。
外头成了一片火海,岔洞入口处的积水潭隔绝了外面的火蛇,救了他们的性命。
就当三人感觉空气将被耗尽,无论如何用力喘息也吸不进去一口空气的时候,外头的大火终于熄灭了。只剩几缕零星火舌还在舔舐着已成焦炭的尸首。
“哥!”方才要冲进火海救人的军士率先蹿出岔洞,径自向前奔去,爆燃后洞中缺氧令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他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尸体边上,放声恸哭。
随之赶到的赵凌云也蹲下身子,轻拍着他不停起伏耸动的后背。
失去兄长的士兵,抽抽噎噎地问道:
“殿下,为什么拉着我不让我救人?”
赵凌云继续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回答道: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这洞里石壁上附着着猛火油。“
“我曾在史书上读到过‘攻城,以石漆燃火焚楼橹,敌以水沃之,火愈炽。’这书上说的石漆便是猛火油。”
说着,他把沾了猛火油的帕子递到死了兄长的军士面前,接着说道:
“‘以水沃之,火愈炽’……适才,我若是让你过去,你不仅救不了你的兄长,还会枉送了自己的性命……节哀吧。”
待最后一星火舌熄灭,缓过神来的小卒腾出了他养蛐蛐的竹筒罐子,帮着捡拾了一点骨灰,让失去兄长的兵士随身带着回家。
小卒说,这也算帮兄弟叶落归根,魂归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