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便淡淡笑道:“施先生今日把我叫来办公室,有什么大事商量?”
施弥明笑着答:“不是你说要度蜜月?”
李鹊闻言颇感讶异:“在办公室度蜜月?”他嘴角微勾,“施先生很有创意。”
“那倒不是。”施弥明打开办公室的投屏,给李鹊看一份ppt。
寺庙
“亲爱的李先生,你知道,蜜月并不一定得在阳光明媚的沙滩上度过,也可根据个人的喜好和独特品味来选择。”施弥明显然是一个讲惯ppt的人,语调有力,节奏明快,开场白直截了当又带几分画面感。
第一页的图片是法国香榭丽舍大街的咖啡厅,温馨浪漫;接着是日本樱花盛开的街道,樱花飘落的那一刻仿佛时光凝固。
“或许我们可以在巴黎品味香槟,在铁塔上享受一场最浪漫的巴黎之夜。” 施弥明翻动ppt,屏幕上闪现出一幅巴黎夜晚的景色。
“或者,我们可以选择去意大利的威尼斯,坐在水城的贡多拉上,感受悠长的运河之旅。”施弥明的话语滔滔不绝,如给投资人画大饼的初创ceo一样。
“当然,还有更多精彩的选择,比如在日本的京都,感受悠久的历史和精致的文化。”施弥明最后还记得给几个备选,可见伺候甲方的功力之深。
很可惜,施弥明虽然有着丰富的乙方经验,但李鹊作为魔鬼甲方的经验更加深厚。
李鹊舒舒服服地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杯咖啡悠闲地握在手中。他对着ppt投影屏幕,似乎并不急于做决定。
“沙滩?太俗套了。” 李鹊用一只手随意挥动,声音轻松懒散,带有一丝天生的傲慢。
“巴黎?威尼斯?” 李鹊意兴阑珊,“我平常还逛不够么?”
“樱花,巴黎之夜,贡多拉……” 李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目光中透露着一种优越感,“都太普通,不够独特,不值一提。”
最终,李鹊将咖啡杯往桌上一放:“我还以为施先生有什么独特见解呢,现在看来,这ppt怕不是找秘书做的,然后秘书又是在网上复制粘贴几张图片文案,稍稍修改就送我眼前浪费我时间?”
面对李鹊的指责刁难,施弥明一如既往的情绪稳定。
他淡淡一笑,轻轻叹了口气:“李公子,看来这份提案未能满足你的期待,我深感抱歉。或许,我的确未能完全把握到你对蜜月的独特期望。”
嘴上说着“深感抱歉”,但语气中其实并未透露哪怕一丝的歉意——这样的态度,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施弥明但笑道:“不过,每个人对于浪漫和独特的定义都不同。我会尽快作出其他方案和你分享。”
“尽快?”李鹊不满意地说,“那是多快?可别等到我们金婚那天。”
“李公子觉得我们还能有金婚那天,可见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信心。”施弥明满脸带笑地说。
这话大概只是普通的揶揄,但听在李鹊耳里有如鼓槌,叫李鹊满心打鼓似的咚咚咚。
李鹊把无处施展的娇羞转化成一种气势汹汹的恼意:“当然,我一日不死,就是你明源集团半个主人。”
“什么死不死的?”施弥明好笑道,“我们还是说说蜜月的选择吧?”
“怎么说?”李鹊听到这个也生气,什么“海岛”“巴黎”“威尼斯”“京都”一听就是毫无诚意,绝对是google出来的什么十大蜜月胜地,配上那些烂大街的文案,就是东拼西凑做的主题,没什么诚意可言。
某程度上来说, 李鹊也没错怪施弥明。
别看施弥明现在贵为金融巨子,但也是多年打工人,有着丰富的乙方经验。他很知道,李鹊这样的甲方多么难服侍,因此给的第一版方案要眼花缭乱、好像很多选择、但实质上不过脑子就能出七八套。
因为对着李鹊这种甲方,第一版方案永远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被ban掉。
也不是施弥明故意敷衍,而是他看得出,李鹊这种甲方,你直接问他需求,他根本说不出。
他只会说“华丽”“大气”“独特”之类模棱两可的词。
问得太多太细,李鹊还会烦厌地说出“你自己不会想吗”“什么都要我自己想,要你做什么”之类令双方血压增高的话。
这也并非李鹊故意刁难,而是他真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施弥明只能陪他一起想,给他一个又一个的选择,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否决,从他否决的理由里找答案。
他问不出来李鹊想要什么,但可以得出李鹊不想要什么,去掉足够多的错误答案,总能获得正确答案。
李鹊是不知道施弥明的用心的,只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当施弥明说要慢慢出方案的时候,李鹊便当施弥明是“拖字决”,根本不想做。
李鹊立即满脸不快:“谈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我们可以深入了解一下你更喜欢的风格,以确保蜜月计划更加符合你的期待。当然,你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们可以谈谈别的。”施弥明永远情绪稳定,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李鹊也被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注意力:“谈什么别的?”
“说起来,你不是说我们定时定候约会一次?”施弥明道。
李鹊愣住,好像现在才想起这一茬:“啊,是,是这样的。”
施弥明笑笑道:“我觉得李公子上次的约会设计真是巧妙至极,何不这次也给我上上课,让我学习学习什么是独特、什么是浪漫?也好为我点拨思路。”
说着,施弥明拊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约会吧!也难得你我今日都得闲。”
李鹊一怔,看着施弥明狐狸似的笑脸,哪里不知自己是被“反将一军”了?
他轻盈地从鼻子里哼一声,如猫儿呢喃,又慢悠悠说:“你不早说?哪有这样突然约的?”
“上回不就是突然约的?”施弥明忽而眼睛眯起,更似一只看见兔子的狐狸了,“难道那天是早就预备着的?”
李鹊哪里听不出施弥明话语里的试探:真烦人,他想听我讲什么?
李鹊不能承认那日约会是“早有预谋”。
但李鹊也知道如果断然否认,便是此地无银,更能惹施弥明笑话了。
李鹊便轻轻挺了挺背脊,像白鹤要剔毛似的悠闲而优雅,缓缓道:“是,也不是。”
“怎么能是又不是?”施弥明好像很好奇地问他。
李鹊答:“和你约是临时想到的,但来这边是早预约了黎安娜的,那间精品咖啡厅也是早就想去的。”
“哦……原来是这样。”施弥明沉沉说道。
李鹊托着腮,想了想,说:“人生当然是随意一些最好,而且,我一直相信‘上天安排的最大’。”
“是么?”施弥明似有质疑,“你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李鹊安排的最大’。”
李鹊没有否认,轻轻一笑,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应用。
施弥明有些好奇。
李鹊却不进行解释,只道:“你点一下。”
施弥明接过手机,并不知道李鹊意欲何为,但仍然顺从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下一秒,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和一串坐标。
“这是什么?”施弥明问。
李鹊轻笑道:“这是一个随机选择地点的应用,我们就按这个地方来约会吧。”
施弥明好笑:“这就是李公子示范的有诚意的策划方式吗?”
李鹊站起来, 说:“这怎么一样呢?”
施弥明虽然嘴上吐槽,但身体也跟着李鹊一起站起来,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李鹊答:“我可以评价你的方案,但你不能评价我的。”
施弥明问:“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不能评价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李鹊答道。
施弥明失笑:“李公子高见。”
李鹊和施弥明下楼,并不坐“爱妻号”,怕太招摇,选了一辆比较低调的商务车出行。
施弥明按照app选出的地址驱车。
商务车在城市的繁华之中行驶,逐渐靠近了目的地。
商务车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停下,两侧高墙掩映着一座古老的寺庙。
李鹊和施弥明互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施弥明率先开口说:“李公子的选择果然非常独特!”
“这可不是我选的。”李鹊迅速甩锅, “明明是你自己点的手机!”
施弥明苦笑道:“是我的错。”
然而,施弥明看着这地方,只觉奇怪:“市区的巷子里还有一个寺庙?我怎么从未听讲过?”
李鹊听得这话,更觉好奇,便拉着施弥明往前查看。
二人推开小巷中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寺庙映入眼帘。
这座寺庙虽然不大,但却别有一番宁静神秘。庭院中的青石铺着整齐的小路,花草点缀其中,微风拂过,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低矮的房舍围绕着庭院,木质的结构透着岁月的沧桑。在寺庙的中央,有一座简朴的佛殿,金光灿灿的佛像端坐其中。殿前摆放着香炉,飘出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
在那个小小的庙宇里,李鹊和施弥明感受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仿佛这个地方与整个世界是割裂的存在。
四周的嘈杂声仿佛随着推开木门而远去,车辆的轰鸣变得微弱而遥远,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低沉呢喃。
这座庙宇仿佛是时空的缝隙,连接着一个独立于尘世的世界。
踏入这个地方后,李鹊突然有了那种置身梦境的感觉,一切变得轻盈而梦幻,眼中一帧又一帧般掠过似真如假的画面。
庭院中的青石板路仿佛延伸到了梦幻的远方,佛殿的金光洒落,如同梦中的光影,流转着宁静而迷离的氛围。
他抬头仰望,看见庙顶上的琉璃瓦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星辰点点。寺庙的边角处,一群飞鸟掠过,留下一串悠扬的叫声,如泣如诉。
李鹊正在恍惚之际,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胸前挂大大的金链子,耳缀金耳环,这一身黄金行头光灿灿,光秃秃的头顶印着戒疤,穿着一件简约的t恤,正面写着六个字,清晰而庄严——“南无阿弥陀佛”。
看到这行头,李鹊和施弥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问:“请问你是……这里的僧人吗?”
“算不上吧,我啊,僧不僧,俗不俗的。”这人笑着说,“两位施主能找到这儿,想必也是有缘人!”
李鹊心里觉得古怪,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
这人又继续道:“既然大家有缘,应该不介意我原地化缘?”
施弥明这孤寒鬼,怎么舍得,摸了摸身上,说:“实在不巧,身上没有现金。”
那僧人说:“没关系,八达通和手机支付也可以的。”
“你这边可真是……”施弥明沉吟道,“广开方便之门啊。”
“这可不是嘛!开方便门,示真实相,是我们的宗旨。”僧人拍了拍胸脯,胸前的大金链子更加鲜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