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中国人的习俗,任何聚会最后都要以摆桌吃一顿才算圆满,何况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汗们。
于是仇鸾听取萧风的建议,在互市上大摆流水席,宴请所有在场的人。
见者有份,以庆贺草原从此和平,正式加入大明王朝的大家庭。
仇鸾请客的手笔让人很意外,因为仇鸾虽然有钱,但平时谈不上多大方,这样大手笔的请客,确实不符合平时的人设。
其中原因,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比如被仇鸾引为知己的萧风和戚继光。
大汗们醉饱而归,勾肩搭背地唱着草原上的歌离去:蓝蓝的天空,阿姨……清清的湖水,阿姨……
送走外客,仇鸾关上门,笑脸立刻变成了苦瓜脸。
“萧兄救我!我要完蛋了!”
萧风倒是不意外,示意戚继光将门关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说说吧,你到底贪了多少。”
仇鸾严肃地想了半天:“肯定是超过五百两了!”
萧风气笑了:“你再好好想想!”
仇鸾咧咧嘴:“大概超过五千两了。”
萧风将茶杯在桌子上重重的一顿,仇鸾一下跳了起来。
“五万两,肯定有五万两!”
萧风转过头去看向戚继光:“诏狱的老常最近在研究太祖年间的一种刑罚。
就是给人头顶灌水银,活剥人皮的那种。他说这是当年太祖专为贪官准备的。
听说朝廷要反贪,他立刻就着手操练起来了,生怕到时候手艺生疏,轮不上他动手。
他感叹地对我说,这将是他人生的巅峰,就是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愿啊!”
“五十万两!最多五十万两,再多我也记不住了!我也得送礼给别人啊,反正我手里就是这个数了!”
萧风点点头,心里不无感慨。果然如此,什么京城首富,谈新仁当初的家产估值也不过五十万两,真较劲时三十万两现银就挤兑破产了。
仇鸾却是能直接掏出五十万两现银的,想来他也不会是个孤例,果然到什么时候,真正的首富都不会是商人啊。
赵文华手里没银子,是因为他的资产大多是以股份的形式存在于其他生意里。他一倒下,那些商人也不认账了,才会一下穷了几辈子人。
由此可见,赵文华是个不怎么聪明的贪官,浪费了干爹给他捧到那么好的黄金贪污位置,难怪干弟弟看不上他。
赵文华的案例,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任何事业,包括贪污在内,只靠努力,没有天赋,是没法达到高端水平的,大家也就别逼着孩子弹钢琴了。
萧风叹息道:“你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啊?你连上厕所的草纸都是朝廷报销的,就是锦衣玉食能花多少钱?
你纳了三个小妾,还不够你折腾的吗?听陶仲文说你给他写信要过天阳丹,一张口就是一百颗,你这是要玩命吗?
还是要盖房子?你也想盖一个严世藩那样的大宅院,然后被万岁收去当皇家别院吗?”
仇鸾苦着脸:“萧兄啊,这也不能怪我。早些年间,哪个带兵的不贪啊?
后来夏言死了,严嵩上位,他家带头贪,下面贪的人就更多了。再说了,不贪拿什么给严家送礼啊?
我现在早就不敢贪了,可之前贪的怎么办?听说海瑞这一路查过来,当真是人仰马翻,萧兄你得救救我啊!”
萧风沉思了片刻:“你记住,如果海瑞查到你身上,你一定要咬死一点,你是为国贪污的。”
仇鸾和戚继光都惊呆了,什么叫为国贪污啊?
我们听说过张天赐的为公而嫖,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了呢,竟然还有为国贪污这种事儿吗?
萧风缓缓解释道:“今天我让你大摆宴席请客,就是给你一条出路。
这钱既然是你贪来的,如今就得花出去,而且得花在正路上。
这样即使被查出钱来路不正,只要这钱花得正,也可以将罪过推给严党。
你就说当时有心报国,但严党一手遮天,不得不为国贪污。”
仇鸾似乎略有所得,但仍旧不是很清楚:“可海瑞要问我贪污详情,我又该如何呢?”
萧风笑了笑:“你就说你久守边关,目睹大明军队战力低下。游牧民族年年寇边,你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这一切皆因严党把持朝政,重文轻武,贪墨军费。你多次向严嵩建言强军之策,却都被严嵩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你只得从一些事儿上截留一些费用,但取之于军,用之于军,都花在了守卫边关上。
如此一来,即使你贪墨之罪未必全免,但朝廷也会有所谅解。
加上你设计杀了俺答汗,将草原部族分化收服,有此大功,也就将功赎罪了。”
仇鸾有些没底气地看着萧风:“我设计杀了俺答汗吗?我将草原部族分化收服了吗?这不太好吧……”
萧风当着笨人不说暗话:“你是大明宣大总督,宣大一线的事儿,不管是谁办的,你自有一份功劳。
何况我功劳已经太多了,物极必反,你帮我分担一点功劳,对你我都是好事儿。
此次草原之战,你为首功,戚继光为次,我既然来了,一句不提也不行,就写从中有襄助之功即可。”
仇鸾大喜过望,赶紧给萧风倒茶:“有此大功,我就踏实一半儿了。只是这许多银子我如何花销呢?总不能天天请人吃饭吧?”
萧风沉思片刻:“我已经建议万岁,让户部开一个退赃通道,凡是过去有贪墨之罪的,都可将银子退给户部。
只是这退赃,只能减轻罪责,不能全免罪责。而且若因贪墨之事,造成冤案恶行等,刑部还是要依法查处,制应得之罪。
你就别走这条路了,把钱交给戚继光吧,让他训练一支新军,以备将来打击倭寇用。”
戚继光一愣:“倭寇如今在沿海之祸已经不复当年之烈,海上有两位水师将军,陆上有胡总督和俞兄,还用得着单独训练新军吗?”
萧风点点头:“大明国运的最后一战,应该就是和倭寇之战。到时一定不会只是在海上,有备无患吧。
这笔钱都用在这支军队上,我会向万岁说明,海瑞查时,我以军事机密的名义把你们俩跳过去。”
仇鸾倒是无所谓的,反正要保命,就不能保钱,既然保不住,萧风怎么安排就怎么干呗。
戚继光忽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萧兄,只怕胡总督那边,也需要你的军事机密,他的钱未必比仇总督少……”
萧风笑了笑:“胡宗宪还好说一点,他自己家本就是豪富望族。
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些年他也未必干净,也给他个联合练兵的军事机密吧。
不过你们记住,我只帮这一次,之后你们若再有贪墨之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仇鸾连连点头,感慨道:“萧兄的那首歌说得好,‘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我也算聚敛半生,今日财去人安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钱,也就不会被迫上了严世藩的贼船,帮万岁陷害夏言……”
萧风今天帮仇鸾解决了天大的危机,又送给了仇鸾天大的功劳。仇鸾心里激动,将萧风和戚继光看成至爱亲朋,竟然一句话说漏了嘴!
萧风原本微闭的眼睛猛然睁开,精光四射,仇鸾一下醒悟了,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恨不得能时光倒流一下。
萧风低声道:“戚继光出去!把门关严!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什么都没听见!”
戚继光沉思片刻,走出房门,却没离开,而是关上房门,自己站在门外,防止有人走过。
萧风紧紧的盯着面无人色的仇鸾:“你刚才说什么?帮万岁陷害夏言?
万岁为何要陷害夏言?他难道不是被严党蒙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