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上司还活着,并且活得不错后,正在或竭力搜索或假装竭力搜索将军下落的副将们顿时大舒一口气,骂了几句把人带走的坏蛋,随后集结队伍,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永宁府。
士卒们则有些呆呆地摸不清楚情况,不少人甚至觉得慢慢走路也挺好,至于主将本人身在何地、是否失踪——从北边千里迢迢赶到江南的士卒们表示,他们对此的关心十分有限。
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季容业此行带的屯田兵并不太多,第一批随他前来的兵将统共不过千余,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只打算先将架子搭建起来,其余事情准备等事情走上流程后再说。
永宁府这边,姚盎仁再三确认季容业没受到严重伤害后,本来微觉安心,可又发觉主将每次说那些消息都是他自己留下的时候,眉宇间都多少带了点言不由衷的勉强,心中便怀疑对方当日的不告而别只是本地帮派给的一个下马威。
姚盎仁在心中忖度,觉得那位朝门主气派很大,可能不怎么好相处。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无论是按官职还是按性格,都轮不到她去跟朝门主相处。
第225章
姚盎仁思考的时候,面孔上就多了点忧虑的神色。
官面上的力量当然是屯田兵占优,毕竟真闹起来,无论是花鸟使还是本地官府,都一定会向着他们。然而帮派这种组织的可恶之处,就在于其中许多成员都是市井小民,谁也没法确定自己身边走过的一个小贩是否就跟本地的某个组织有关。有句俗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以实力而言,问悲门也能算是一条龙。
张伯宪皱眉,完全不理解同僚的担忧:“朝轻岫是本地武林首脑又怎么样,我们是官家的人,就算开罪她,问悲门又能怎样,还敢打杀我们不成?”
姚盎仁看同僚:“你怎知她不敢?”
张伯宪瞪眼:“难道她不要自己脑袋了?”
姚盎仁叹息,提醒得更仔细一点:“如果姓朝的决定杀你,谁能找到证据?”
就像当日岑照阙横行江南——他砍过的孙党脑袋都堆起来都能当京观,事后负责调查抓捕的人,却连一丝线索都找不到。由于他砍得人大多臭名昭著,清流不是很乐意提供帮助,孙相那边屡出好手,却只是为对方增添了新的战绩而已。
而且以问悲门的战力,就算被围攻,当中的高手也未必会被拿下,更可能是在本地豪杰的掩护下落草为寇,等过上几年,风声过去,朝廷再度大赦天下,就又能昂首挺胸地站出来。
张伯宪不甚在意:“一般人找不到证据,可这不是还有花鸟使么。”
姚盎仁:“要是花鸟使也不成呢?”
张伯宪嗤笑:“花鸟使要是找不到凶手,我们家里的人难道不会问卓大人要个说法吗,指不定她本人都得亲自来江南查案。”
其实张伯宪的话颇有道理,姚盎仁闻言后心中顿时轻松许多——出头的椽子先烂,就算问悲门要杀鸡儆猴,有张伯宪败絮在前,那位朝门主就算要砍人,刀口多半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落到她姚盎仁的脑袋上。
姚盎仁深深看了张伯宪一眼,笑道:“你能这样想便好。”不等张伯宪琢磨出不对,又道,“将军喊咱们议事,伯宪兄与我一起过去?”
张伯宪总觉得姚盎仁的笑容有些怪怪的,但听她说要去见季容业,就瞬间忘记了方才那点古怪之处,跟着对方一道去见上司。
今天季容业喊副将们过来,就是为了讨论要将屯田的地点设置于何处。
季容业在心中选定了千庄,也考虑好了理由。
千庄距离永宁府不算远,无论是位置还是地形都很适合拓展,今后再迁几批屯田兵来也完全能住得下。
非要说有问题的话,那只有一点,就是千庄一带的田地已被问悲门的人买走。不过除了问悲门外,与其它势力的产业间的干系倒是不大——要说还跟哪家离得近,大约是桂堂东,他有个产香料的庄子就建在位于千庄两个时辰的地方。
姚盎仁闻言微觉不安,不过看季容业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其余同僚也多有赞成之声,便没有开口反对。
当初问悲门大量购入荒田,是为了安置门中弟子——行走江湖,伤残是难免的,也有些人闯江湖闯到一半时,身体虽然没受到不可逆转的严重伤害,心灵却已经千疮百孔,不复昔年豪情,只想归隐田园。
问悲门不愿勉强门中一道打拼的伙伴,于是就在江南找了些地方安置他们,希望这些人在退出江湖后,能过上安宁平静地生活。
当初问悲门中也有人考虑过,那些离开江湖的朋友门是不是住得离原来组织远一点会比较好,不过永宁府附近已经算是难得的安定富饶之地,再往南走环境就太荒凉,而荒凉的地方容易出现强盗,连根本没有行走江湖的师少居主都得时不时提刀出门,砍两颗匪徒脑袋下来安定地方。要是往北走,越往北孙侞近的势力占比就越高,某些地方的江湖环境还不如陪都乡下。
而岑照阙在为门人买田之后,也真的没再因为江湖上的事情去打扰过对方,顶多是有一个叫姓李的无名少侠偶尔路过时,会停下脚步,看看今年的稻子长得如何。
住在千庄的前问悲门成员,自此摆脱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过上了希望依旧的安宁平和的田园生活。
不过问悲门不去打扰千庄的人是顾念江湖义气,其他人不来打搅,则是因为住在此地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千庄的农人没有太高深的武功,有些甚至没有健全的肢体。
他们毫无身份可言,也不值得旁人忌讳,若是情势所迫,真要集体迁走也不难办到。
季容业考虑过,将屯田地点定在此处,既能遵照孙相的意思,与问悲门对着干,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让问悲门非得动手砍自己的脑袋不可。
而且千庄本地的农人跟江湖上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哪怕被强制迁走后,偶尔会咕哝两句,感慨一声如果还是岑老大主事,又岂有敌人胆敢走到家门口撒野,也不会有人将这些话语传出去,影响朝轻岫的声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就算问悲门不满,季容业也有理由为自己辩解。
毕竟他从没敢得罪朝轻岫,他得罪的只是一些早就无法对问悲门提供任何助力的无用之人而已。
通判府的后衙中。
韦念安对自己的生活条件很满意,她挺喜欢钱,也喜欢花钱带来的享受,经常耗费重金购买茶叶,她同样爱煮茶,比如今天,就在茶里加了盐、糖、胡椒、芝麻一起煮,发现水烧得快干了,又往壶里添了一点水。
各类香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飘荡在花园当中。
陆月楼低眉敛目地坐在一旁,神情平定无波,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嗅觉。
韦念安:“阿弟要不要来一点?”
陆月楼恭恭敬敬道:“我不渴。”
他是真的不渴,不过就算渴,也不太想喝韦念安煮出来的东西,哪怕这煮茶的法子是韦念安从古籍上学来的。
由此可见,古人的生活条件委实艰苦。
——陆月楼严重怀疑,上次要不是棋谱有吸引力,哪怕朝轻岫心中愿意与官府合作,也得在韦念安上手煮茶的时候直接转身走人。理由也很好找,只说通判要给朝门主喝泥巴就行。
韦念安:“那位季将军的打算,阿弟想必已经知道。其实他真要将屯田地点定在千庄那边,官府这边自然只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