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岭完全没想到老师口中那位从地位长相到军部地位都出类拔萃的雌虫学生,竟会是当年在看守所会面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将军官。
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对方的名字,与那双漂亮的翠色狐狸眼。
略有些凌乱的银发,总是带着笑的俊美白皙的脸庞,身上的深色军服没有一丝褶皱,肩上的勋章闪闪发亮。
与当年似乎没什么差别。
短暂的打量后,岑岭便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笑道:“请坐。”
弗尔伯斯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好在雄虫显然只把他的这句“是你”当成他认出了他是当初那个遭到诬陷的学生,并没有放在心上。
弗尔伯斯心事重重的在岑岭对面的空位坐下,摘下军帽,脑子里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
他就是see?
see是雄虫?
弗尔伯斯仔细回想,发现see还真的从未提及过性别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先入为主,默认他是雌虫,如今才搞出了这样的乌龙。
“少将。”
弗尔伯斯猛地回神,伸手端起桌上的水杯借以掩饰心不在焉的尴尬:“什么?”
黑发雄虫笑着将点餐器递给他:“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弗尔伯斯接过,动作间手指不经意擦过雄虫的指节,动作又是一僵。
他胡乱的点了几个菜,将点餐器交还给一旁等待的侍者时,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方才都点了些什么。
路斯顿家族的弗尔伯斯少将是个不婚主义者,这在军部和贵族世家中并不算什么秘密。弗尔伯斯厌恶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生物,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任何的时间。他与法尔林不同,无聊的家族责任感束缚不了他。至少在今天以前,他从不认为有哪只雄虫能让他感觉动心。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并不是不会发生,只是时间没到而已。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see是雄虫,弗尔伯斯绝不可能加他的好友,更不可能和他双排、聊天,几个月来密不可分,几乎成为彼此的习惯。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此刻,弗尔伯斯坐在岑岭对面,满脑子都是那时在游戏里,他毫无征兆的抱住自己,在耳边说喜欢自己的情景。
这也真的不能怪弗尔伯斯刻板印象。虫族畸形的社会制度维持了近千年,珍贵的雄虫被保护在蜜罐子,极大多数都被泡得腐烂发臭。换了谁来都想不到,这么一只技术好脾气好,外貌优越,态度友好,从不骂虫说脏话的虫族,竟然会是一只稀有的雄虫。
弗尔伯斯记得,岑岭在军校时,成绩和天赋被许多高层所夸赞欣赏。这么一只优秀的雄虫,竟然也会在虚拟游戏里网恋吗?
“没想到弗尔伯斯少将也是艾斯博老师的学生。”岑岭笑着道:“老师真是桃李满天下啊。”
在他面前,弗尔伯斯那平时能说会道的舌头莫名就不好使了,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干巴巴的吐出来一句:“是啊。”
岑岭道:“之前在军校的时候,我承了老师太多恩情。现在老师拜托我什么事,我身为学生,自然要尽己所能。弗尔伯斯少将,你应该也一样吧。”
弗尔伯斯身形顿住,瞬间便领会了岑岭的意思。
他这是在含蓄的告诉自己,今天的相亲,他只是看在艾斯博老师的面子上才会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好聚好散,后续发展什么的,就不要多想了。
这是在担心自己会纠缠他?
弗尔伯斯内心不悦,心道分明是你先和我告白的,这会儿倒像是我恨不得扒在你身上似得。
他抬眸盯着对面的黑发雄虫看了半响,轻轻一笑。
“当然。”他眯起眼,“请放心,阁下,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岑岭有些惊讶,旋即笑道:“真巧,我有个朋友也是不婚主义者。”他笑起来露出虎牙的时候,感觉完全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显然,他在明白弗尔伯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后,放松了不少。
这时侍者推着餐车走入包厢,为他们布菜。等侍者再离开,弗尔伯斯拿起刀叉,状似无意道:“阁下,您从军校退学后的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恕我直言,军部里不少高层到现在都还在念叨您的名字,希望您能为帝国效力。”
岑岭听到这话,眉头飞快的皱了一下。他沉默片刻,一笑道:“没做什么特别的事。至于军部……抱歉,我确实无意于此。”
弗尔伯斯道:“是因为当年的事?”
岑岭笑而不语。
弗尔伯斯完全理解,被栽赃诬陷、险些蒙受牢狱之灾的时候,帝国却没有对他尽到半分保护的职责,现在还要他去效命,这不是纯纯扯淡?此前岑岭的身份是平民雌虫,想要有所建树,军部晋升是唯一的路。而现在,岑岭是只高贵的a级雄虫,根本不必再纠结那些无聊的事,不愿回军校军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道:“对了,阁下,我此前收到一则消息,或许您会有兴趣。”
岑岭好奇道:“什么消息?”
弗尔伯斯道:“当年诬陷您的那名雄虫,不久前因伤害虫崽入狱,以前的不少案子也被重新翻了出来,进行再次审理。”
岑岭笑道:“你是想说,正义还是来了?”
就算来了又怎样?伤害已经造成,终究是太迟了。
弗尔伯斯眉梢一挑:“阁下,我不爱打机锋,也不爱搞什么隐喻。我只是单纯觉得您可能会想要知道这个消息。”
岑岭道:“多谢。”
弗尔伯斯笑了笑,还没等他继续吃饭,就听对面的雄虫毫无征兆的发问道:“弗尔伯斯少将,你玩wow吗?”
弗尔伯斯手中捏着的刀叉一颤,他看向岑岭的黑眸,青年笑吟吟的,似乎这句话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闲聊。
难道是被看出了什么?
好在弗尔伯斯最擅长的就是说谎。他弯唇一笑,坦然道:“那是什么?”
“一款游戏。少将,你和我在游戏里认识的一只雌虫很像。”岑岭笑道:“是我想多了,抱歉,请忘了吧。”
弗尔伯斯点头,将盘中的餐点叉起放入口中,片刻后,又状似不经意道:“你喜欢那只雌虫?”
岑岭有些惊讶,思索片刻后,点头:“抱歉,弗尔伯斯少将,我并没有消遣你的意思。”
弗尔伯斯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一只雄虫有很多喜欢的雌虫,不是正常的事?”
岑岭道:“唔……好像也是。”紧接着笑了笑:“但我还是更喜欢一雄一雌。”
一雄一雌。
弗尔伯斯忍不住想笑,难道黑头发的雄虫都对这玩意儿有什么特殊情结,法尔林的未婚夫是,眼前的see也是……
“如果有一个愿意对你好、只娶你一个的雄虫,你会愿意嫁给他吗?”
青年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他耳边响起,弗尔伯斯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按下心底那抹异样。
他本还想问岑岭玩网恋的原因,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舌头仿佛打了结,完全发挥不出平时的万分之一灵巧。
这一顿饭,弗尔伯斯是一点儿滋味都没尝出来。好在除了开始时岑岭表明立场的那几句对话,他们之间断断续续的聊天再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弗尔伯斯必须承认,这只雄虫与他曾经认识的任何一只雄虫都不同。
论长相英俊、能力出众,且不近雌虫的雄虫,虽然稀少,但弗尔伯斯也不是没见过。可只有面对岑岭时,他才法,芜杂心绪结成找不到头的毛线球,乱乱糟糟。
吃完饭,岑岭拿起外套,先一步告辞,连联系方式都没与弗尔伯斯交换,走得干脆利落。
弗尔伯斯坐在座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半响自嘲一笑。
他起身离开包厢,走到前台:“结账,1120包厢。”
不想前台却道:“1120对吗?您的同伴已经付过了。”
弗尔伯斯微怔。而面前的雌虫递给他一枚薄荷糖,语气带着慕羡:“能与那样的雄虫结为伴侣,您真幸运。”
“我……”弗尔伯斯想要解释什么,又觉得多余。他接过那枚薄荷糖,笑了笑,离开餐厅。
下午的阳关明媚晃眼,光脑上亮起来自老师的消息,问他相亲见面如何。
这条消息来的意料之中,而按照原先的设想,弗尔伯斯应该回一些客气而礼貌的客套话,然后将今天的见面忘在脑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反正结婚生崽,本来也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只是回完消息后,本该立马平息的心跳却依旧鼓擂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腔。
弗尔伯斯点开了与see的聊天框,将对方这几天来发来的解释、求和、可怜装乖卖可爱的消息都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有选择回复。
他应该明确的拒绝,而不是这样冷处理。说到底,岑岭只是向他告白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将事情说明白,坚定的拒绝,断了对方的念想,才对得起他们这几个月来建立的“友谊”,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弗尔伯斯打了几遍腹稿,却始终没办法将对话框里的话发出去。
最后,他关上了光脑,站在阳光细碎的树荫下,半响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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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直播间里已挤满了观众,弹幕刷了一层又一层,目不暇接。
岑岭心不在焉的与观众打招呼,低头查看自己的消息,f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那天的告白,事后他怎么想都觉得实在莽撞,最后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咎由自取。
这些天来,他试着想要联系f,可惜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对方似乎都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岑岭收起聊天栏,点下了排位按钮。
告白失败,对他而言是件很惨的事情,但对他直播间的粉丝观众们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事。之前他天天和f双排,直播挂个两三小时就要开溜,最近几天却是又回到了此前劳模的时候。粉丝们并不知道这些变化背后发生了什么故事,但并不妨碍他们举杯庆祝。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更显得岑岭心情惨淡。
不过业务能力摆在那里,心情再不好,他也不会做什么摆烂的事情。对局匹配成功,点进对局以后,岑岭随意的瞟了眼队友id,却一下定在了三号玩家的id上。
他定在原地,愣愣的抬起头,顺着小地图上的队友指引,朝三号玩家的所在地看去。
银发雌虫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把地图上刷新的狙击枪模型,正随意的摆弄着,白皙的手指压在狙击枪上,十分好看。
似乎察觉了视线,雌虫放下狙击枪,转头朝岑岭看来。
银白的面具,熟悉的id。
正是晾了自己许多天的f。
岑岭心脏狂跳,想走上前去说话。然而旁边认出了他的玩家先一步的骚动起来,将他团团围住。
岑岭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用的是大号,他勉强的应付着周围热情的粉丝,视线再看去时,f已经重新回过头去,继续摆弄那模型,似乎完全没有认出岑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