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凶手是林棋蓉,那么作案动机也很充分,杀叶俊余的手法又是什么?她早就料到会有泥石流?那天晚上,是否是林棋蓉打电话通知他开车走小路上山?
再往前推。
从胡文民死后,叶俊余就和祁钰博一起勒索林棋蓉。林棋蓉有什么把柄在他们两人手上?是不是和胡文民的死有关系?
胡文民的“恋/童”传闻和这件事是否有关系?
如果林棋蓉要杀胡文民,动机是什么?
图钱?还是权?或者——
我忽然想到,林棋蓉有一个和前夫的女儿,林珍宝,今年刚读初一。
作为同样有着女儿的父亲,我忽然不敢继续想下去。
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我很想苗苗,不知道她在北京吃得好不好。
」
「星期天小雪
我见到了林琴叶。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告诉我,当年的事情。
事情的确是林琴叶散播的,而胡文民在ktv点未成年陪唱的事情是真的。
不过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个未成年,就是她的妹妹,林棋蓉。
林棋蓉的身份证年龄比实际上要大三岁(因为父母认为多报年龄,方便打童工)。林棋蓉当初在ktv打工的时候,身份证显示她17岁,实际上才14岁。
林琴叶咬牙切齿地说,男人再傻,不会也看不出14岁和18岁的区别。
后来呢?
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工作后的林琴叶,在那天晚上强行带了妹妹回家。哪里想到叛逆的林棋蓉在第二天就偷偷离家出走,再回来是三年后,抱着孩子,带着一段短暂的、已经结束的婚姻。
林棋蓉去工厂里上班,后来,又重新嫁给胡文民。
林琴叶是坚决反对这门婚事。
可惜反对并无作用——无奈之下,林琴叶和一家人彻底断了来往。
“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林琴叶说,“李警官,你该知道,我怕这一家人把我的女儿也教坏。”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
林琴叶说:“我看过你之前见义勇为的新闻和报道,里面采访了你女儿。”
我说你记性真好啊,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你还记得我这么个小小警察。
她说,现在虽然很久不回老家了,但老家的新闻还是牵挂着。
临走前,我说,看来在北京蒸馒头挺赚钱的,她都买得起这么宽敞的房子了。
我也想给苗苗买。
买大房子。
」
李穗苗现在不想大房子。
在学校的食堂中,她静悄悄地打开父亲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看。
桌子上放着罐头和饭菜,还有爸爸带来的牛肉干。牛肉干是装进塑料袋里的,套了三层,还是漏了,麻辣汁渗出,弄脏了李天自的衣服——他去洗手了。
李穗苗看到最后一页,刚刚合上,冷不丁听到一声轻笑:“做什么呢,李·小福尔摩斯·穗苗?”
李穗苗一个激灵,抬头,看到祁复礼笑眯眯的脸。
他双手托腮,注意力并不在她的笔记本上,而是轻轻吸了口气,感叹:“好香呀,这是阿姨亲手做的牛肉干吗?”
李穗苗飞快将笔记本放好,诺诺地说是。
祁复礼笑:“要不要做个交易?”
李穗苗说:“什么?”
“你给我尝一口牛肉干,”祁复礼说,“我就帮你保密。”
tis i don039t know
李穗苗从小到大就没有护过食。
她同样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牛肉干,被当场抓包后的窘迫感尚在,她哗啦一下打开袋子,又低头,去抽纸巾,谨慎地擦干净袋子边缘的油。
往前推一推。
这是邀请品尝的动作。
祁复礼拿了崭新的筷子,夹了一小块儿,他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也很慢,全部吞下后,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称赞:“阿姨手艺真好。”
李穗苗不安看他。
祁复礼笑:“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我全忘了。”
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自己脑袋,好整以暇:“我有健忘症。”
李穗苗说:“谢谢你。”
“真要想谢谢我,以后就拿好吃的来贿赂我,”祁复礼开玩笑,“怎么样?”
李穗苗说:“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祁复礼笑,“也是,我没有老叶那么死板。我不挑食,也没有特别偏好。”
“真好,”李穗苗说,“叔叔和阿姨一定很省心。”
祁复礼笑容不减:“那倒也不是,他们会想办法让我吃下不爱吃的东西——李叔叔好。”
他站起,热情地同李天自握手,请他坐下,又问叔叔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李天自严肃惯了,乍一见年轻人的热情,还有些招架不住,慢慢坐下,没让祁复礼去倒水。
他只说自己过来看看穗苗,没提其他的东西。
房子还是住上次那家店,因为上次离开前对方教他在微信公众号上注册了会员,能打折。
李天自把自己的包往右手边放了放,那个包跟了他很久,不是单位统一发的,而是他自己为了方便买的,摊主开价二十五块钱,他最终二十二块钱拿下,黑色的,尼龙布,很结实,也不重,蓝黑色,里面装着他这次来京时主要的调查资料和笔记本。
他刚才上卫生间时有些头晕,天气冷了,但食堂里的暖气开得很充足,李天自习惯了冬天穿厚厚的衣服,太闷热的空气让他一瞬间有些眼黑。坐下来后,祁复礼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李天自摇头,打开羽绒服拉链,感叹:“你们学校食堂开的暖气真暖和。”
祁复礼说:“是啊,学校食堂都有补助,冬天也比小区的热。”
他轻松地说:“小时候和妈妈一块儿住工厂宿舍,一个家,就暖气片比人手热一点。”
这话勾动了李天自的一点回忆,他以前也住过厂区的房子,祁复礼一说,那种贫寒却温馨的画面就出来了。
李穗苗认真吃饭,她还在仔细地推敲那个笔记本上的话。
她确信,林珍宝是“擅于说谎”的孩子。
或者说,林珍宝并不在意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真相,她只会讲利于自己的话——比如,李穗苗明明瞧见林珍宝在偷偷看盖在课本下的书,她仍旧会讲,这些是她们语文老师安排的课外必读书籍;李穗苗并没有提到去图书馆购买参考资料的事,林珍宝却对保姆阿姨说,周末要去书店,说李穗苗给她列了一些课外习题的参考资料。
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譬如林珍宝说林棋蓉做噩梦了就要给人打电话骚扰其他人,保姆矢口否认说从没听见过;譬如林珍宝谎称一瓶香水是姨姨送来的,而林棋蓉愤怒地说别骗人了我们早就不和她来往了你忘啦?再比如,林珍宝用一种恶作剧的语气告诉李穗苗,说看到了林棋蓉和小叔叔在打架。
嗯,就是那种妖怪的打架呀?
姐姐你脸红什么?
……
林珍宝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是会用天真无邪的脸和语言来告诉李穗苗。
李穗苗将其归结为孩子纯粹的天性。
林珍宝年龄太小,李穗苗并不愿意用所谓的善恶来给这么小的孩子定论。就像小孩子偷吃饼干后撒谎,或者为了一件新的连衣裙故意弄脏旧衣服——
这本无可指责。
前提是,林珍宝现在面临的并不是饼干和衣服,而是,一条人命。
李穗苗垂下眼,慢慢地吃食堂里卖的饺子。
李天自说:“是啊,现在生活比以前好过了,你也是,叶扬书也是。祁复礼,下次劝劝叶扬书,让他往前看,事情都过去了。”
祁复礼笑着说好。
他继续说:“不过叔叔,您没事的时候也去查查血糖啊,血压啊什么的,我看您刚才气色不是很好。”
李天自嗯一声。
“尤其是血糖,”祁复礼说,“我们学校一个教高数的老师,高血糖,一直吃降血糖的药。上周他去游泳,下水前喝了杯柚子茶,结果在游泳池里犯了低血糖,游着游着就晕了——幸好及时送医院了。”
李穗苗抬头:“是赵老师吗?”
“对,”祁复礼点头,“也教你们?”
“嗯,”李穗苗迟疑,“难怪他请假了,原来是这样。”
李天自语重心长:“高血糖患者在用药后不能游泳,更不要说还同时吃降血糖的药和柚子;高血压的人也是,游泳过程中昏厥,要是没有人发现,可能就这么没——”
他忽然停住话语。
李天自看着祁复礼,问:“你有叶扬书的联系方式吗?”
祁复礼点头:“有啊,叔叔,您有急事找他?”
“没什么,”李天自说,“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挺好的,从小玩到大,”祁复礼见李天自表情严肃,也收敛了笑意,问,“怎么了叔叔?”
李天自问:“你手机里有和扬书的合照吗?”
当然有。
不过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