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4082年初夏,清晨7:40am北京市西三环中路,也许是毗邻玉潭公园的缘故,此时此地总相较其它已日渐喧嚣的地方更见清静;和煦的晨晖中起个大早参加晨练的人们有的已结束了剧烈的运动,正信步徜徉于芳草花径之间;徐徐清风拂动柳条,裹挟着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愉悦着人紧绷的神经,舒缓着人沉重的心情,给人以清新与舒爽。然而声声刺耳的警笛尖啸划破了平素的宁静闲适,一股猎奇与诧异随其由远及近,迅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散布开来——“呜”一辆单车以众人错愕的惊异时速飞驰而过,引得快车道上无数‘四轮众’侧目感慨,怎么这世道两轮的都快过四轮的,但见银光一闪,耳边风声嗖嗖,咋就没影儿了?便是传说中日行千里的无敌风火轮也不是这一般的快法呀。
“嘀、嘀、呜儿”红灯闪烁,警笛长鸣,十数辆用蓝漆喷着斗大“交警”字样的各式捷达、桑塔纳、长安之星声如闷雷,势若奔马,黑压压似乌云,如飓风狂飙般张牙舞爪冲那已不能用风驰电掣形容之迅疾的单车扑了去,空留下一群目光已变得明显呆滞的众人,飒飒消失在晨曦中。
老方今儿个很生气;老方今儿个很郁闷;从警三十余年,北京市大大小小数得上号的上千个路口都站了遍,就tm就没遇见过这般牛气违反道法的本是个乱改装自行车的家伙,上去批评两句,罚罚款也就了了,那丫儿的楞是对自个儿的执法没个正眼,一溜烟儿,跑了若是摆在平常,自个儿就得过且过了;可今儿个是‘严打’啊,老方不知道哪股子经不对劲儿,立马跳进了桑塔纳,追!悔不当初啊想想现在,老方就想很抽自个儿俩耳光;这一追不打紧,却追出了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让老方骑虎难下了。
那丫儿的一路仗着车快灵活,青天白日在大街上玩儿起了极限运动,借助缓慢行驶的汽车作掩护用改装助力脚踏车在车流中给自己上演起了超车特技:飞车、腾跃、甩把子样样都来而且还连带着一路超速、逆行、闯红灯;呼叫支援,路障、围追堵截全不顶用,搞得街面上机动车道乌烟瘴气,交通事故不断,其后纠集起了一条长长的交警追击队伍尾巴。喝油的跑不过喝水的,一路从石景山闹到了颐和园,如恶性病肿瘤染了大半个北京城交通,你说郁闷不郁闷?生气不生气?连带着交警支队长们一起倒霉挨批;交通执法监察中心派了3架直升机冲了来,一面紧急疏导交通,一面对那千刀万剐的歇斯底里喊话:“你被包围了,请马上停车接受处罚”——这都什么跟什么?整个儿一个交警版的警匪追击片。拜托,这可是北京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堂堂天子脚下,国家首脑一大箩,随便放个响屁都能震惊全中国。搞不好这破事儿早上了电视台,这回因为自己,北京交警可把中国交警的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md,好歹都是个死,拼了!”老方钢牙一咬,猛踩油门,一直高速保持领头羊位置桑塔纳似发了性的小马驹使出了吃奶的气力遽然从安全时速的束缚里挣脱开来,撒开了蹄子疯跑,惹得同僚们不由担心起来。
“5298(警用车牌号),招死啊?回来!”老方车后一喇叭声焦急的叫道。
“操!破车!”老方充耳不闻,狠砸方向盘,干脆一脚把油门踩道了底,压根不松开了。
“方昆,我是何努力,我命令你立即停车,马上!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又一个声音在老方的车载无线对话机里响起。
“操,别烦我!有本事,你怎么不命令那***停车,只会喝斥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小警司?”老方一手啪的关了通讯器,瞪着遍布血丝的双眼,狠狠死盯着这一切事情始作俑者的背影。七十码,六十码,五十码,近了,更近了
北京市公安交通管理指挥中心2号监控大厅,宽阔明亮的大厅内一片喧嚣。平素本应保持肃静,秩序井然的景象与现在大相径庭。一群身着黑蓝色制服的诸交警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盲动,在自己的电脑前,在过道上,在记者的镜头下,闪光灯前手足失措,惶恐不安。交警2大队长何努力死死紧攥着手心儿里的无线电对讲机话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目圆瞪欲出,紧张盯着监视器屏幕。直升机从上方跟踪拍摄的画面令他血冲脑门。自己这时运不济常常唠叨着‘安全第一’的老搭档、老伙计,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辆快到报废期的桑塔纳也似被灌了春葯的公牛般发了狂,从80m数息间狂飙到了120m,跌跌撞撞险些造成数次擦刮碰撞,所幸路面尚算宽阔平整,不然今儿个老何就得在八宝山给老方打考勤了。
“小心!”何努力来不及一声惊呼,从交通指挥监控室舒适的黑皮靠背转椅跳起来,但见银色改装单车撞上了立交桥下坡处的减速带,冲天而起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弧线,随即一记漂亮的空中720度后空翻加360度侧转,横空一跃跳到了逆向车道,斜拉车把,人膝盖擦着疾驰而过的轿车车顶,车轮粘在3米高的防护隔离墙墙根上,凭着惊人的速度与离心力作用,眨眼在空中完成逆转,迅速贴着隔离墙逆行而去。随之桑塔纳紧猛冲上立交桥下桥前的隔离带,瞬间脱离了地球引力控制,被强大的离心力抛上天,冲对面一辆欲临时在上桥处调头的跑车罩了去。
“嘀乓!”
“你tm怎么开”不等那跳出红色三菱敞篷跑车的一对黄毛男女吵吵,老方一拉倒档一推,随之轻点油门再狠狠踩下去;“乒!”瞬间碎片飞散,靓丽华贵的跑车再遭重创,原本下凹的车头这回是彻底被带实心特种钢保险杠的桑塔纳撞了个油管、零件碎片散落一地。不理被这一幕惊得尿了裤子,吓软了腿,瘫倒在地一对狗男女,桑塔纳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空留下老方狠毒的话语:“你***开日货不是找抽么!?”
d!这回可闹腾大了!老方,能耐啊!眼瞅着过两年就可以回家混吃等死,颐养天年了;好么,本就够糟糕的情况了,你再给咱火上浇油,来这么一下子你这不是把我上架烤吗?菩萨保佑!真主保佑!上帝保佑!三清道祖保佑!老天,这可是北京、中央、凤凰、中天电视台多家媒体现场直播采访,这不是摆明了要咱的命么!?你想死不要命,不打紧,可你不要拖累咱啊,咱可是上有80岁的老母,下有18的姑娘,老婆尚瘫痪在床,咱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老小二十来口可怎么开锅?
“何队长,请问您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作何解释?虽然情况特殊,但以文明执法的北京交警就是这样知法犯法,处理公务的么?”一旁的某记不失时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何努力,一簇麦克风递了上来,眼看着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舆论攻势。
“啊,这个这个”何努力顿然语结,心中忿恨起‘适逢其会’的其他队长和上级来了。md,谁叫平日里大小队长局长们是哭着、喊着一门心思想上个镜、登个报,却次次轮不到咱,闹了个现在经验不足呢?“你办事,我放心”想起刚才一发事,叶局长一脸和蔼而亲切的拍着何努力的肩膀,直叫何努力没觉着被这一手拍下了十八层地狱。“md,典型的想拿咱当盾牌使嘛万恶的官僚主义!”老实巴交的老何此时终于看清了大小队局们的真实面目,可惜恐怕为时已晚了——“何队长,沉默就是你们的对于广大人民群众的答案与解释么?面对如此蛮横的执法作风请问你们的‘廉洁执法’、‘文明执法’、‘公正执法’何在?”某报业记者尖锐道。
“无可奉告!”老何板着面孔,一脸铁青道。
“无可奉告?这就是你们的态度?何队长,知不知道您这是在知法犯法,包庇纵容?”某记不依不饶道。
“谁?撞车那位?那车是不是真是咱交警的还说不一定呐。”老何故作迷糊道。
“不是你们交警队的还会是谁的?”某记没好气道。
“偷的,抢的,拼的,改的,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你们记者报新闻不过就凭一杆笔,怎么个离奇精彩怎么报,一切随你,反正那车决计不是咱们交警的车!”
老何也不是肚里没货的料,这眉头一皱,厚着脸皮同记者同志耗上了。
“怎的不是你们交警的车?这可是证据确凿!”某记一脸愤然,用手指着老何背后转播实况的大屏幕上警车那斗大的‘交警’字样,对其无赖的作风深为不耻。
“证据确凿么?现在咱北京地面3万块就可随便弄块正宗军牌儿横冲直撞,就更别提随处都可搞到的喷涂标示了你就能这么肯定决计是咱交警的车?”老何轻蔑笑道。
“不是你们交警的车会是谁的车?这世道可没几个胆大包天的敢如此目无法纪!”某记怒道。
“目无法纪?目无法纪是咱们管交通能干,敢干的么?笑话!堂堂国家首都,天子脚下,路上牌子比咱大的海了去了,真能在街面上横的车子哪会是一驾图着标识要报废的桑塔纳呀?老土!说出来简直丢人现眼!”老何黑着脸,全无顾忌影射社会黑幕道。
“既然不是你们的车那你有什么证明?何队长,要辩解也得拿出个事实依据来啊。”某记整理思绪,卷土重来道。
“对!事事都得讲证据,被咱们这么多车正追着那还不是证据吗?”老何转身指着另一转播屏幕黑压压一溜追击者,恬不知耻道。
“你这是指鹿为马!”某记额头遍布黑线道。
“我们是在追击违反道法者!”老何一脸肃穆道。
“但你们追的应该是银色的单车而不是桑塔纳!”某记一针见血道。
“谁说的?”老何眉毛一挑,装傻充愣道。
“难道不是吗?”某记死缠烂打道。
“难道是吗?”老何呵呵笑道。
“难道不是吗!?”某记恼怒道。
“难道是吗!?”老何笑道。
“难道不是吗!?”某记怒不可遏道。
“难道是吗!?”老何乐于奉陪道。
“到底是不是?”某记就差没砸话筒骂人了。
“谁说的是?”老何同样针锋相对道。
“那你们交警这么大张旗鼓到底图个什么?”某记窝火道。
“严肃整顿北京日益恶化的交通秩序!”老何明显答非所问。
“但哪里有你们这么整顿交通,整顿瘫痪掉了半个北京城的?”某记直击要害道。
“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们的失误我们一定负责;对此让广大的市民带来的不便和危险深感愧疚,我们会对我们的工作失误承担我们相应的责任。”老何一脸诚恳道。
“那撞人跑车的车呢?何队长,你们又该如何处理?”某记道。
“严肃处理!”老何言简意赅,但真要说到如何处理那可就是天知道的事了。
“如何严肃处理?”某记紧抓不放道。
“根据相关条例。”老何显然精于太极拳。
“何队长,您不是在包庇纵容违法乱纪者吧?”某记别有用心道。
“无可奉告!”老何面无表情道。
“何队长,这就是你们的态度?”某记穷追不舍道。
“无可奉告!”老何依然厚着老脸,一幅死相道。
“何队长,恐怕一定是你们交警撞的车吧?”某记显然被老何摔不烂,砸不碎的无赖作风,气煞了。
“无可奉告!”老何板着脸严肃道。
“何队长,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您这样‘无可奉告’,那样‘无可奉告’怎么能让广大群众信服你们公正执法的作风?”某记改变策略循循善诱道。
“说不说,群众心里自有一杆秤,不是你我三两句就能让人信服得了得;我配合您的工作您也得配合我们的工作,多听少问便是你们记者给我们最大的便利!”老何同样和颜悦色道。
“多听少问!?您这不是在给我们工作的便利而是阻碍!”某记明显不卖老何的账。
“你们的便利是等同于给我们阻碍!请下去!”老何同样直言不讳,不耐烦地挥手示意离某记侧近的男性警员将其请退。
“何队长,我是记者,我有我挖掘新闻的自主权!”某记挣扎开来,整整衣扣,义正词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