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上以工笔细勒着一个女子,纤腰一束,玄色的袍,暗赤的睚眦章纹,发髻高挽,露出端丽的一张鹅蛋脸,一双静如深潭的眼温敛又冷寂,发间的那支玄铁的长苏步摇隐透杀伐之气。
敛尽了锋芒,褪去了神秘,那个遥远如传说的姑苏女子就这样一览无余地落于纸上。
念苍公主细细打量着那帧画像,视线停在女子安静的面孔上,挑一挑眉:“这便是公冶家的家主?”
“正是。”一旁的宫人低头应道。
“果然是个美人。”公主故作老成道,混未在意自己亦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宫人垂首,听得公主开口:“唤明玉来,本宫要出门。”
宫人低头应了,倒步趋出去,转身时忽地惊呼:“无肠公子……”自知失态迅速抬手掩住了口,一时间战战兢兢,不知该进该退。
“无妨,”姬广淡淡道,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映入视线,温和却没甚感情吩咐,“退下吧。”宫人如遇大赦,行过礼匆匆退出门去。
“哥!”念苍跺了跺脚,撅着嘴嚷起来。
姬广望着眼前这个刚到自己胸口的嗔怨娇憨的小姑娘,云淡风轻一笑,若有所思般微微摇头:“还真是个小丫头。”
“哥你总看不起我!”念苍捏着拳头,恶狠狠仰头瞪着姬广,像是只被踩痛尾巴的张牙舞爪的小猫。
姬广未应,转而问:“你倒说说,你出门去做什么?”
念苍迟疑了小半刻,故作恶相道:“本宫已不是小孩子了,不必事事通禀。”
“‘本宫’?”姬广神色迅速转冷,一副凛然不可犯的孤冷之意笼起周身,语气冷冷,“能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宫’的,怕是没有几人。”
念苍心中一寒,纵是同父同母的亲骨肉,王家的尊卑体统断不可僭越,方才是她过自托大唐突了,姬广再闲云野鹤再无间亲和,横竖都是东朝的嫡出长子,她有些畏惧地垂下头去,一时间未敢作声。
却听得头顶一声轻笑,如冰雪骤融,念苍猛抬起头来,姬广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懒散神情,漫声道:“原来我们色厉内荏的念苍公主,”抬手比出一个食拇二指头相捏的手势,“胆色只有这么一丁点。”
“你,”念苍恼羞成怒,自顾自坐上一边的绣墩,气哼哼别过头去,“我不睬你了!”
姬广自顾自走近,念苍将身子稍微向外躲了躲,倔强地别着头,半晌却未听到动静,偷眼瞥去见姬广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上那帧画像,念苍板起小脸寒声道:“别人的东西未经许可便说看就看么?”
姬广笑吟吟故作惊讶道:“原来我的手笔竟算是别人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念苍终于按捺不住猛然回头惊道:“你画的?”
“你不是要明玉去寻东朝最好的画师,”姬广颇委屈说道,“难道你不知东朝最好的画师便是无肠公子。”
念苍气结,自觉颜面尽失却无言以对。
“你要公冶和的画像作甚,”姬广懒懒问,见对方不语,便自顾自续道,“还有那幅私藏的小红衣悬赏令,”念苍闻言轻震,“是发现世上豪杰多女子,终于蠢蠢欲动了?”
“那又如何,”被戳中心事念苍辩驳道,“燕地的秋首将亦是女子,连九州赚钱最多的酒楼都是女子开的。”
“那又如何,”姬广仿着她的语气懒懒凉凉道,“你是有公冶和的长袖善舞,还是有小红衣的刺杀身手,还是有秋望北的骁勇善战,还是有牡丹花的妩媚妖俏?”
“你有的,不过是一个生而尊贵的公主名分罢了。”姬广慵慵绻绻道,眼底划过一丝漠意。
“我不管,”念苍握着拳恨恨站起来,轻轻咬着下唇,“我要去民间勤王,”一面高高昂起了头,带着王家与生俱来的傲然,“她们有的我尽可从头学过,我有的她们却无论如何都求不得。”
“‘民间’,”姬广在唇间玩味这个字眼,微微笑道,“你可知道在东朝猪肉的市价是多少?”
念苍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现下冀州的猪肉一百二十钱一斤,是其余八州的二至三倍有余,”见念苍咬着下唇,姬广一笑道,“动辄千金万两的公主怕还是不知道‘钱’是个什么概念,”有些自嘲地陈道,“一两黄金折十两白银,一两白银折十钱,一钱折一百文,大户家的丫鬟月钱不过一二两碎银。”
“那,”念苍迟疑道,“他们怎么吃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