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未应,只是笑吟吟地问:“你看我的刺青如何?”
高挑女子漫不经心在那张光滑富丽的背上扫过:“人间富贵花,”话头一转忽道,“不知天山雪可喜欢?”
牡丹花却只散漫漫一笑:“原来是故人,”眼波自那女子身前流过,“可惜我对你好像没什么印象。”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道,“五月天山雪,人间富贵花,你便甘心一直过眼下的生活?”
牡丹花笑吟吟道:“你眼中我是如何生活?”
“生逢乱世,却安于市井酒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终归是虚掷光阴玩物丧志。”高挑女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
却见牡丹花眼角眉梢皆抿着笑意:“那你看竹青如何?”
女子不语。
牡丹花接道:“有人要喝酒吃饭,便总有人要做喝酒吃饭的营生,人家看我欢喜,我便在那里,食为民天,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哪里算得虚掷光阴。”
女子一时无言以对,开口道:“我辩不过你,不过天子式微,诸侯雄起,世家独据,局势已无可回转,希望你能够考虑。”
牡丹花眼波流转,带着点天真的神气:“你能许诺给我什么呢?”
“君王天下事,生前身后名。”女子的口气变得郑重。
牡丹花咯咯笑道:“你觉得天外天的名号还不够风流?”
“可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子眸色沉沉。
牡丹花轻笑:“我已在万人之上,何必再加一人?”
“若你要尽享一生荣华富贵也无妨。”女子仍不舍弃。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牡丹花眼底明媚,“我对染血的钱没什么兴趣。”
女子听出对方话中的调笑之意,不再多言:“现下我不是你的对手,”转身掀开帘子,“我叫剑心兰,使刀,再见时我会超过你。”
“那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牡丹花面上犹自带着半真半假的笑。
直到女子离去的竹帘停止晃动,牡丹花方幽幽叹一口气,露出一点不同于笑的表情来:“终究是年轻气盛。”
“今日就到这里吧。”牡丹花有些倦怠地轻轻开口,竹青停下来,一声不响地收起材具,牡丹花掩起袍襟欠身坐起,一只血艳艳的绣鞋轻轻点在地上,支撑身体盈盈站起来。
然后她束好衣服,扶一扶发巾,掀开帘子向前走去,凌身上马时嫣红的鞋尖翩然一闪,轻掩在白袍之下。
因为那个忽然闯入的女子,她忽然有些莫名烦乱。
一声轻叱,通体雪白的骏马在永安的大街上飞奔起来,牡丹花眉心微蹙起,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就算偏安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可见的发生中的变化。
小二早已垂手候在门前,恭恭敬敬接过随意扔来的缰绳,他看出掌柜的脸色并没有往常那般好。
牡丹花随意掸下衣袖,向巷里的侧院走去,一面心不在焉问道:“毛头,你跟着我来这天外天多久了?”
“入夏便有五年了。”小二跟在身后静静答。
“五年了……”牡丹花若有所思喃喃说,却再无下文。
小二识趣地系好了马,正要悄无声息退下去,却忽然被叫住,五年来掌柜的破天荒第一次不再静静一个人想心事,而是有些伤感又疲倦地对他开口:“我记得当年刚开张的时候,生意很冷清吧?”
小二有些尴尬地挠着头笑了笑:“为了凑月租,掌柜的把向不离身的那柄剑都当掉了……”有些自知失言地噤了声,却见掌柜并未露出什么异色,便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也不知现下辗转到了哪里。”
“八成是回炉重铸了吧,”牡丹花抬起头看稀薄渐淡的日光,已是薄暮时分,“就算是无主的红颜剑,也断不会就这样公然抛头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