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国公府的三朝酒,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一。
提前两日, 谢蕴收到了请帖。
“去将库房里的那对儿长命锁取来,还有那只南红玉镯。”谢蕴吩咐问月。
“姑娘取那玉镯做什么?”听雪不解道。
问月应了声,笑道:“姑娘是给国公府莹姑娘准备的。”
谢蕴确实如此打算。
上世,她对莹姐儿便很喜欢,后日虽是兄弟俩的三朝酒,但小姑娘收到礼,也该是欢喜的。
九月初一,戚国公府宾客盈门,来了许多皇亲贵胄。
今日恰逢休沐,男宾也不少。
戚钰陪着戚显在门前迎客,后者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戚钰挑眉抬眼,“瞧我做甚?”
戚显:“士别三日,竟有些不识。”
戚钰梗着脖子嚷,“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就是骂我呢!”
戚显耸了耸肩,唇角抿着笑瞧他。
戚钰哼了声,十分大度,“不与你计较。”
事实上,所有一反常态皆有缘由。
迎了两位贵客,门前没找到小厮,戚显刚想吩咐戚钰将人送进去,便见他跟狗瞧见了肉骨头似的撒欢儿往外跑去。
一声喊顿在嗓子,戚显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殷勤备至的替人掀帘子,又将人抱下来。
姑娘面如三月桃花,嗔了眼那不守规矩的,素手轻整衣衫,这才莲步轻移随着往里来。
“见过世子。”谢蕴停在三步外,微微屈膝问安。
“谢娘子不必多礼”,戚显温润笑道一句,状似往两侧瞧了眼,又道:“府中下人忙不过来,便由舍弟陪你去逛逛园子吧,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世子客气。”谢蕴手握团扇,唇角抿着端庄笑,颔首道。
戚钰听他们互相客气这两句,耳朵都痒了,不耐道:“走啦。”
说罢,也不管门前人,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陪着小娘子逛园子去了。
这个时节,花还未谢完,园子倒是也好看的。
谢蕴还记着今日为何来,问:“我不用去瞧瞧小孩儿吗?”
戚钰挑了朵开得最好的海棠,簪在她发髻上,语气随意道:“晚些吧,这会儿松月堂坐着好些女眷,叽叽喳喳好不惹人烦。”
他自个儿嘴巴一刻不停,竟还嫌旁人烦。
谢蕴笑了笑,也不争辩,遂他意的与他逛园子。
上世三年,她行过许多次的路,如今再走,心境已大不相同。
某人藏了私心,将她往自己院子拐。
门外匾额‘四宜堂’,历过三年,已然带了些风霜。
谢蕴驻足,抬眼瞧了片刻,问:“怎的不换回原来的?”
她明明知晓答案,却偏要问一句,不过是想听他说些甜腻腻的哄人话。
说到底,小女儿心思罢了。
戚钰顺着她的视线瞧,老实道:“这个名字好听。”
谢蕴扭头瞟他一眼,转身往外面的路去。
“欸——”
戚钰慌忙握住她的手腕,拇指不安分的蹭了蹭那滑嫩肌肤,“我准备了东西给你。”
谢蕴笑得温柔,“不合规矩。”
说着,扒拉他握着她手腕的手。
戚钰顿时失望,刚想求求她,却是见白珠儿陪着几位女眷逛园子逛到了此处。
互相见礼后,众人心照不宣,倒是也没问他们二人为何单独在此处。
白珠儿笑与谢蕴道:“母亲还等着见你,便不邀你一同游园了。”
“夫人客气。”谢蕴道。
两厢分开,谢蕴没再由着戚钰胡闹,与他一起去拜见永嘉公主。
阁中还陪坐着几位命妇,皇后的母亲——庆国公夫人也在。
谢蕴上前,屈膝问安:“谢蕴见过殿下,殿下万安,请各位夫人安。”
“起来吧”,永嘉公主招招手,亲热道:“过来坐。”
庆国公夫人看看谢蕴,忽的弯唇笑道:“听闻前几日,皇后娘娘宣谢娘子入宫了,不知是为何事?”
阁中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先是主动去面见了官家,又是得皇后宣诏,女子如此,怕是……
众人暗戳戳又看了一眼永嘉公主,后者雍容华贵,面上端笑,瞧着这位谢娘子也很是亲热,分明是将人当作了自己儿媳。
谢蕴在永嘉公主下首的圆凳坐了,温柔笑道:“娘娘知晓我通棋艺,诏我去下棋罢了,竟是不知,惹得诸位夫人都知晓了,若是娘娘知道,怕是以为自个儿多兴师动众呢。”
这话说得轻轻柔柔,却是藏了把软刀。
若是追究,那便是在座众人窥探皇家辛密。
也就这一句,众人都收了心思,说起了旁的事。
心想:这姑娘哪里是软绵绵的羊啊。
永嘉公主却是对谢蕴愈发满意。
姑娘家是要软和些,得郎君疼,但也要有些手段,这才能镇住牛鬼蛇神。
刚满月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并排躺在襁褓中,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着众人。
双生子,小脸儿瞧着一模一样,谢蕴不禁莞尔。
旁边穿得像福娃娃的莹姐儿,奶声奶气的指着给她说:“这是大弟弟,这是小弟弟~”
谢蕴唇角的笑愈发深了些,从袖袋里掏出那只南红玉镯来,递给她道:“这是送你的。”
那两只长命锁是与客一同送上,主家登礼,这玉镯她单独收着,便不会登册,是为私礼。
玉镯尺量小,莹润润的透着红。
莹姐儿惊喜的捂着嘴巴,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瞧她,显然是喜欢的。
谢蕴朝她伸手。
软乎乎带着小肉窝的手羞涩搭在她掌心,谢蕴替她戴上。
这边动静小,那边闲话的众人也未察觉。
男宾宴席设在前院,戚家三父子皆在,女宾在后院花厅,永嘉公主将谢蕴的席位安排在了自己身侧。
众人眼明心亮,自然知晓这其中之意。
谢蕴眉眼舒展,面色恬静,举杯吃了敬来的酒。
酒盏放下,不禁轻笑,她如今算是知晓,戚钰不管不顾的性子随了谁。
男宾散的晚些,瞧见长随急急忙忙过来,两人对了个眼神,戚钰也没留下与人应酬,站起身,嘴巴一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那厢谢蕴刚与永嘉公主辞别,还未出去,一高大挺括的身影便大步走了进来。
“走吧。”戚钰十分自然道。
这一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架势,还当着永嘉公主的面,谢蕴臊的满脸通红,给他使眼色。
戚钰却好似瞎了,端起桌上的一盏果子,询问:“想要这个?”
谢蕴眸子瞪圆:“!”
还未开口,戚钰便将那果子兜进了怀里,朝自家老娘挥挥手,“我们走啦!”
“……”
谢蕴不敢看永嘉公主僵住笑的脸,也顾不得规矩,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只怎么都跑不过他,后面那人慢了两步,长腿一抬,轻松跟了上来,嘴上还喋喋不休道:“等等我……”
谢蕴:等你个屁!
永嘉公主瞧着那两道身影走远,心口酸涩,“儿子都是给旁人生的。”
莹姐儿坐在旁边,喜滋滋的摸自己腕间的手镯,闻言,摇着脑袋瓜,一本正经道:“是爹爹的~”
爹爹有两个呢~
童言稚语逗得永嘉公主一乐,眸光稍垂,刚想说什么,瞧见她腕间南红色,神色诧异,“这是谁给你的?”
这些时日,白珠儿顾不过来,莹姐儿都是住在云七堂的,衣裳首饰,自也是永嘉公主给准备的。
她这里却是没有这南红玉,更别说这显然是给小姑娘用的手镯。
莹姐儿眨眨眼,“婶婶给我的呀~”
肉乎乎的手指往门外一指,“就小叔追着的婶婶呀~”
永嘉公主:“……”
这礼贵重,改口倒也没错。
她也该备媳妇儿礼了。
还有敬茶,得寻些好茶叶来。
戚钰可不知道老娘都想着喝媳妇儿茶了,接过等在门口的长随手中的包袱,跟着谢蕴跳上了马车。
问月抿唇笑,与车夫坐在车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