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并不相信沐攸宁的话,继续道:“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无用,我倒是喜欢你这般识时务的性格。”
少顷,她伸手抓着沐攸宁的衣领,敛起笑意,道:“可是,别认为我多提了两句就是相信你了,在这里我尚且能保命,一旦与你逃出去,这云州处处都会是我葬身之地。”
沐攸宁知晓她说的并非难以逃脱,而是指暗处监视的人在她踏出这牢房的瞬间,会毫不犹豫地取她性命,于是反手轻抓在对方手腕,甜甜地叫了声:“师叔。”
女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
“虽不知师叔为何失去一身功力,可十指僵曲不能全直,容貌不老,都是我们沐瑶宫嫡传弟子才有的特征呀。”沐攸宁顿了顿,笑意更甚:“而且你跟师父长得很像!”
沐蝶飞很快平伏了情绪,问:“你就是师哥的关门弟子?”
沐攸宁笑瞇瞇地点头,果然没认错,她是师父的亲生妹妹,两人当年一同拜入沐瑶宫,最后宫主之位传了给师父后,沐蝶飞便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她是在沐蝶飞离开后才拜入沐瑶宫,在此之前,两人根本没见过面,原以为要多费唇舌才能让她相信自己的身份,可听说这位师叔心思单纯,只需引导几句就会轻易相信别人。
沐攸宁不欲多作解释,干脆赌了一把:“师叔不相信我没关系,可就算你武功尽失,也不是甘愿受制的人;被诬蔑了仍旧死忍,也并非沐瑶宫的作风。”
沐蝶飞不客气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仍如星明亮,忆起沐云生的描述,遇见她时已是个小美人。几年过去,窈窕的身姿不靠华服相衬,时而抿唇含笑,言谈间落落大方,直率而透澈。
即便身处牢狱满是戒心的沐蝶飞,在她凑上来搭话时也不禁与之亲近。
此时见她竟能猜出事情全貌,心中愈发惊喜,好感大增,顿时忘了不能轻信别人的道理,笑道:“师哥曾与我说收了另一个好徒弟,果然不错!”
沐攸宁听她提起沐云生,望向天窗,愣了半刻。
沐蝶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无甚反应,追问:“你有好办法?”“没有。”沐攸宁回神,答得坦诚,手心攥着好几颗刚弄好的草球,自信地道:“沐瑶宫不习任何武器,不就够了吗?”
沐蝶飞点头催促道:“好!且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学了些什么!”
沐攸宁在头发扯出一根铁丝,嘻嘻地笑了出来:“多亏他们查验不严!”
两人在牢里安份了数天,而那日的失火因草球被烧掉,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衙役们只当作一场意外,这几天虽增加了巡查的次数,然在巡查无异后便放松了警觉,晚上再度放肆起来。
其中一名衙役摇着骰怂恿别人掏钱,有埋头喝酒的,有大声吆喝的,牢里故态复萌。
沐攸宁以铁线解开脚镣,动作极轻,移开沉重的脚镣时,竟是半点声响都没有。她趁着一名衙人经过时,伸手偷走他腰间的钥匙,动作极快,无人察觉。
窗外传来梆声,时至叁更。
看守的衙役喝得迷糊,有一个直接伏在桌上睡去,其余的笑闹着继续下赌注,就像根本没有过起火一事。
沐攸宁紧盯着聚赌的几人,迅速扔出草球,她没学过点穴,便瞄准衙役的命门射去,飒飒几声,睡着的那人顷刻被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息间就被最后的草球击中,昏倒在地。
牢里大多的人都睡着了,便是没有,亦鲜有注意到她的动静,沐攸宁极快地打开门锁,确认衙役们皆失去意识后就在他们身上摸出火折子,最后才回到邻间背起沐蝶飞往外走去。
这牢狱建得深,沐攸宁只能运以轻功跃到上方避开衙役,快走到出口时,沐蝶飞忽地开声问道:“小丫头,师哥可曾有提起过我?”
“提过一次。”
沐云生喝得烂醉时曾经拉住沐攸宁抱怨了整整一宿,只是当中的事她也不好现在提起,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愈往外走,看守的人愈多,沐攸宁蹲在楼梯口,外面有几个衙役守着,还有几个正绕圈走动,无法在不惊动更多人的情况一并把人拿下。
她守了一刻,大概摸清几人巡防的轨迹,趁住仅有的剎那空档,没有半点犹豫,稳稳逃去。
沐攸宁背着她在月色下奔走在房顶,问:“师叔,你到底被谁威胁了?又是何人要取你性命?”
“教主。”沐蝶飞拼命思考,她得罪的人不少,但严重得要取她性命,叫她束手束脚的,大约只有恒阳教了:“我没见过,最初是听说恒阳教有童子可用,想去会一会他们,不料那些童子通通都有问题,若非我是嫡传弟子,内息雄厚,早就是个死人了。”
“童子有问题?”
“他们找来一道能将人内功急增的方法,这秘术能令人的内力在一个时辰里增长数倍,及后在半日内慢慢衰退至死。我强行压住横蛮乱冲的内力,也因此令五感受损,若再不寻医,大概……就完了吧?”
又是秘术。
沐攸宁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沐蝶飞,难怪她讲话时双目偶有失距,声线也像有损伤,略带沙哑。
是赵清絃提出要到牢里一探究竟,亦明言有令他在意的术式,只是,恒阳教在童子身上施行的秘术,到底从何而来,与赵清絃说的有多少关系,又是谁人能像他那样行这逆天之道?
说到底,恒阳教把童子视为消耗品,用作酬劳后就随意抹杀,先不论这行径是否恶劣,那急涨的内力来得猛烈,得来并非正途,童子固然会受不住令身体衰退而亡,可沐瑶宫的修者也不见得只有好处。
“修者与该些童子双修后,有可能被暴涨的内力冲破脉络,不需素心秘谱也能习得第五重或是更高,但更多的是因压制不住这霸道的内力,最后五体炸裂。”沐蝶飞修炼多年的内力同样毁在他们的暗算里,她自嘲一笑:“这回真是马有失蹄。”
沐攸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问:“师叔是被抓了什么把柄?”
“是……”沐蝶飞默了默,徐徐开口:“你师兄。”
沐攸宁脚下一滑,狐疑地问:“师叔别是认错人了吧?”
沐殖庭满腹坏水,哪会轻易掉进陷阱啊?
“认没认错,还要去看一趟确认。”沐蝶飞伸手刮了她脸颊一下,嬉皮笑脸地道:“我的好师侄呀,这不就有人来带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