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过的难关也会过去,再沉痛的悲伤也会被磨平。盛爱宜还记得当初母亲死时,佑亦便是这般同自己说的,现在想来,她总是对的。用着这样的话语,反复安慰、麻痹着自己,果然是好受多了。可是,为什么,心却忽然变得有些疲倦和悲哀呢?
呵。浅浅低头,忍不住嘲笑着这样的自己,盛爱宜也不期待谁能给自己一个答案。或许,这个问题,本身便是无解。
一片寂静里,章家女眷的啜泣声仍是声声入耳,但四人却仍旧恍若未闻。
良久,好似想起什么般,胡适突然开口道:“佑亦的《不能沦陷的中国》,你们可都看完了?”
一句话,便又在其他三人的心里掀起了一番波澜。
杨雪逝世当天,胡适便从许章序的手里拿到了那部《不能沦陷的中国》,因着杨雪的去世,他一夜没睡,只将那部《中国》连夜看完。
不会有人知道彼时的他心中所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甚至从未敢想象过,中国会变成那样满目疮痍的人间地狱!
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第二日天一亮,他便即刻赶往报社,将稿件即刻印刷了两份,一份留给了沈得鸿和盛爱宜,一份则是听从了《长辞书》里的安排,电报给了远在北平的鲁讯。当然,他同时带去的,也还有“佑亦明日下葬”的消息。
“知道吗?我甚至有种佑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才会如此突兀的、全然不顾身体的,奋笔书写下这部《中国》。”
沈得鸿的眼睛从未从那一方墓碑上移走。纵使《中国》带给他的震撼是那样的史无前例,可他心中却无法不联想到这一点——
这是他的挚友,以生命所换来的著作。
一生一部《中国》。或许,他的这位挚友,除了预知了自己的生死,便连死亡也计算在其中。
“为她完成她的遗愿吧。”沈得鸿如此说道。
种种失望、悲痛、不解与难以置信的最后,他还是想成全她最后的那一个愿望。或者,也可称为所有人的愿望——保卫中国!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连忙赶至葬礼的鲁讯,始终未曾发言,此刻却点了点头,道:“关于佑亦留下的资金,此事可待日后再议,当下,还是先安排着刊发《中国》吧。如今将要丧失热血与自尊的国民,确实是需要经历一番澎湃的,足以让他们看清现实了!”
三日后,鲁讯随着三人一同回到了沪上,一连几日都在同沈得鸿和胡适细密的考量,尽力将《中国》刊发前后的细节都一一想到。
而经过三人慎重的排版过后,《不能沦陷的中国》终于在《公报》之上进行刊登。
你有没有体味过那样一种痛恨?你的家不再、你的国不再、你的尊严不再!你所触目所及的场景,尽是侵略者的狞笑。而可悲的是,你却要对你的仇敌伏低做小。
你有没有经历过那样一种绝望?你的至亲至爱的鲜血在刀枪中挥洒,你从最初的痛恨、愤恨,变由最终的麻木,只剩了你空洞的灵魂,还在阵阵哀鸣。
怎么样才算惨象?怎么样才算地狱?读到这部《不能沦陷的中国》的民众们,在这一瞬间,忽然便好像明悟了。
要看着辽阔的国土寸寸退让吗?要看着同胞死前的哀鸣而无动于衷吗?
几乎只是念头闪过的片刻,所有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