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将我送回房后,又让大头师傅送了些吃的来,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只胡乱拔了几口就上床躺着了。
伍封替我盖好被子,在旁边坐下,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消瘦,落寞。“我出去几个月,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吓着你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的面前我无需掩藏自己的懦弱与恐惧。“知道瑶女想要刺杀太子后,我每晚都睡不着,深怕行错一步,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害了你。”
伍封抚了抚我的额头,轻笑道:“你心细如发,不管是对瑶女的安排,还是泾阳城里的假意刺杀,都做得很好。只是我回来得太晚,让你在太子府受委屈了。”
“我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他把我的手捏在手心,温柔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安。
“子昭,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觉得当日如果能够阻止瑶女,那情况会不会比现在要好?”
“又犯傻劲了,你为何要阻止她?这次如果能借晋人的手杀了太子鞝,对我们而言是极有利的。如果失败了,也可以借太子的手除去这个细作。瑶女是晋人苦心安排下的一颗棋子,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你那日如果阻止她,也许晋人还会派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到时候我们没有防范,岂非更加危险。可惜啊,公子终究心软,出手救了太子鞝。”伍封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转头定睛看着我:“小儿,你当日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公子利?你若与他合议,这事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我……我除了怀疑晋人之外,其实也怀疑过公子利,我怕太子一死,他为了上位会将罪责摊到你头上。”
“十年之内,公子利就算坐上国君之位也不敢轻易斩断我这只臂膀。小儿,这次真是难为你了,重重迷障之中,竟还替我安排了这么一条全身而退的后路。”
“我也只是冒险一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除去太子鞝的机会……”
“真真是我教养出来的小儿,如此明白我的心意。”伍封把我的手拢回被子里,微笑道:“瑶女的事,你无须再想了,早前我就告诉过你,对于敌人永远不可以心软,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瑶女没能杀了太子鞝的确很可惜,但泾阳城里的刺杀让卫将军对太子寒了心,他日公子利若真要取而代之,卫将军恐怕就不会像当年那样极力反对了。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今晚早点睡,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跟去年一样,再去渭水凿冰取鱼,可好?”
“嗯。”我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伍封替我拉了拉被子,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合门离开。
夜风从门缝里呜呜地吹进来,听在我耳朵里像是女子呜咽的哭声,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空荡荡的房间。
这样的寒冷和黑暗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太子府暗可怕的地牢和地牢里生死不明的瑶女。
“阿拾,你在难过些什么,你现在可看清了,你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你想得太多,算计得太多,你的心已经脏了,回不去了……不要假装自己还会痛苦,不要假装自己还会在乎,等以后死的人多了,你就会习惯了……”
“做你该做的事情,保护你该保护的人,只有强者才可以活下来……”
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些话,直说到口舌发干,疲力尽才昏昏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当我醒过来时,才想起自己昨晚竟忘了问问伍封,他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他身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他此番于公是领了秦公之命和卫将军一同出使吴国,于私则是为了吊念被逼自杀的族叔伍子胥。那么多年,伍封对自己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看他此番消瘦的模样,也许伍子胥对于他并非只是族叔那么简单,等处理完太子府的事情后,我真该得找个时间好好地问问他。
吃过了早食,无邪兴冲冲地到了我院中。
几日未见,他似乎长高了,人也壮实了不少。
以前不会说话的他敏感安静、沉稳霸气,可今天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高大健壮的麻雀,在我耳边聒噪不已。一会儿说由僮欺负他,一会儿又说豫狄不理他,说到最后开始抱怨起伙房的大头师傅,说他五天才给一顿吃,那可怜的小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就算是将军也没有天天吃,你就别抱怨了。今天我带你去集市上逛逛,晚些时候再到城外野地里打只兔子吃,可好?”
无邪瞬间收起了他那张惨兮兮的脸,笑得恨不得把嘴角挂到耳朵上去:“那我们快走啊!”他一边说一边扯着我往外走。
看他急火火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积在心里多日的霾也因为他此刻的笑容烟消云散。“别急,我要换身衣服才能同你出门,你先到院子里等我。”
“那你赶紧换啊!”无邪伸手就来扯我身上的腰带,我急忙往后一躲,高声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无邪完全不懂什么是男女之防,他嘟囔着赖了半天,最后被我连踢带打地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