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仰脖子,咕噜咕噜一碗酒下肚,没有说话。
朱棣不予置评,目光深深地看着仪华,如闲话家常一般,缓缓对张玉说道:“我时常不在府里,夫人生育期间总受了委屈,其中波折不足细道,我却只坐享为父之喜。而这一次更为凶险,我自不能让她一人再承受这中艰辛,只好委屈她来此。”
就着昏黄的光,隔着如烟的纱,她依稀能看到朱棣湛亮的黑瞳中,唯映着她的身影,仿佛只有她,再无旁骛,是那样的专注如火。莫名地,仪华不禁想起前两次怀孕之苦,细细品尝起朱棣此时之言,一丝苦涩随之划过心头。
定了定心神,挥去这丝陡然而生的苦涩,凝神细思——以上就是朱棣执意她来燕山的缘由?
疑念一闪,仪华口中却谦逊道:“这是妾身的应敬的本王,夫君严重了。”
话音刚落,朱棣已收回目光,看向张玉续道:“想来张大人也知道,那间小院极其简陋,诸事不便。又处在军营重地,她不好出门,只能困在一方小院里,这让我实为愧疚,却又抽不开身陪她去别处静养。”说着,看了眼一脸块皱成一团,仍端然坐在一面的熙儿,似有无奈道:“先以为让小儿陪着,也是解忧。可小儿实为顽劣,缕添麻烦,早知道该让名女孩来陪。”
熙儿不知朱棣在说他,忍着不能动老实坐在长条凳上,桌下两只小短腿却一下一下的晃着。
张玉听了看了一眼熙儿,却想起二十三年前,他携妻带子仓惶逃至漠北。那时妻子正身怀幼子,因逃亡路上动了胎气,累得难产落下病,以至十年前已早他去逝。虽然他姬妾不少,可结发夫妻终归不同,犹他人为男子立世,当保护妻儿,方可言之其他。
一时间,张玉回想起往事,面上颇有风霜之色,顿时沉默了一下来。
站立一旁的次子张輗听言,却是心中一动,忽然大喜道:“父亲,昭儿十岁了,都懂事了,可以来陪王……夫人!”
张玉竖眉瞪眼,厉声打断道:“住口!”
张輗上有兄下有弟,父重视长子,母怜爱幼子,性格较兄弟懦弱,一见张玉怒目以对,脸上一下青白,双唇微微颤抖:“……父亲……”
张玉全不理会,只向朱棣陪罪道:“大人见谅,小儿鲁钝,岂可让属下孙女陪——”
“张大人慢着,我觉令子提议正好。”不等张玉说完,朱棣插话道:“夫人她出身将门,最喜爽脱的女孩儿,你孙女正是将门出生,必能随夫人的喜。她又才十岁,年龄最适合,不但能陪夫人,还能管束一下小儿。”
张玉初来燕军,对朱棣不了解,虽举家搬至北平,却还心存投回宁王之意;二来若让他人知道,自己一来便攀山王府,少不得惹上不利流言。
念及此,张玉忙推迟道:“夫人、小公子金贵,属下孙女乡野之人,似男孩一般养大,伴夫人虽是荣耀,却恐服侍不周。属下听闻大人有一长女,也有十岁,作为女儿陪夫人和小公子更为适宜,且可全母子之情,姐弟之情。”
话说到此,又搬出母子姐弟亲情,朱棣不好再言。
酒桌上气氛沉凝一瞬,仪华突然偏首轻笑起来,待朱棣、张玉不解的目光看来,她方轻咳数声,止了笑意问道:“张大人,可知我今日来此为何?”
张玉冷不防一直沉默的仪华骤然出声,眼中掠过一抹警戒,摇头道:“属下不知。”
仪华似不知张玉想结束此话之意,依然笑道:“我有三子,一直想有个女儿,念着今日是七夕,有放莲花灯许愿一俗。这便私心作祟,也不管王爷忙碌,求了他带我来此,放莲花灯许愿,求得一个女儿。”
这一次熙儿却是听懂了,以为仪华只要女儿,便一脸不满的看着仪华。
仪华温柔的抚了下熙儿,有意看了一眼朱棣,话语未断道:“夫君知我求女心切,费心找了好几个女孩陪我。这些女孩儿个个都出色,可人与人讲个缘分。方才听张大人略提及子孙居于漠北的事,当时就想问张大人家可有小女孩,陪我小住避暑,哪知还没问,令公子就先说了,这不就是一个缘吗?”说着,话锋一转,似玩笑道:“还是说……张大人不愿孙女来,可是担心我会待她不好?”
绵里藏针,张玉心下一凛,正色道:“夫人心善,属下自然放心让孙女陪王妃小住。”
(今天传晚了,明日7点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