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生活,过得很快,日子也就闪电似的过去,不知不觉之间,又是一年端午。
端午正值盛夏,暑气蒸腾不说,又多生病瘟,一向被古人视为恶月。五月初五这一天就更不吉利,因此又要饮雄黄酒、插艾人、系彩线。
大清早晨,宫里就送了葛纱、纨扇、彩线、香囊等物什过来。仪华打了赏钱谢了恩,为应时节在头上戴了一朵石榴花,又给小高熙衣襟上系了雄黄香囊、左臂上缠了五色彩线,母子两就下楼来到一楼正厅。
进去的时候,徐家三兄弟正在和太医商量什么,徐膺绪、徐增寿两只眼睛红红的,就连不苟言笑的徐辉祖也满面愁容。
仪华知道是与谢氏有关,可谢氏最近不是精神极好,一天总能清醒一两个时辰?
她心里思忖着,不过自认为是外人,这两月来都是避开徐家之事,所以与徐家三兄弟见过礼后,她就牵了小高熙往里屋走。等撩起湘妃竹帘时,隐约听到“回光返照”之类的字眼,随即进了里屋,便再听不清楚了。
里屋内烧着净空气的仓术、白芷、艾叶,墙壁上喷洒了雄黄酒、艾茎酒、石灰水,整日弥漫的浓浓中药味被覆住了,让人呼吸不觉都顺畅了些。
童言无忌,小高熙一进来,就仰头对仪华道:“外婆这,不臭臭了!”
小儿的声音又脆又响,再配上一副皱眉的小老头样,惹得日渐端庄持重的常氏“哧”的一声轻笑,又忙敛了笑容,将空药碗放在床头的半边台上,迎上去:“王妃,您来了!母亲刚喝了药,正念着您呢。”
小高熙听谢氏醒了,忙丢开仪华的手,蹦蹦哒哒了过去,踩着脚踏趴在床沿上,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外婆!”
谢氏涣散的目光,随着声音凝胶于一起,看着小高熙慈爱的笑了。
仪华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声“外婆”,不由地摇头一笑。她真没想到,谢氏病倒后,一身戾气少了,人变得平和了,与高熙在一起时就像一对感情极好的祖孙两。
心念间,与常氏走到了床榻前,仪华就见谢氏蜡黄的脸上,呈不正常的红晕,精神也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不禁想起方才偶听得的话,看向谢氏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这时,谢氏已喘息着笑道:“炽儿喜欢吃甜食,今儿正好是端午,我就和炽儿一起吃些角黍做早饭罢。”
仪华抛开思绪,拧眉劝道:“母亲,角黍是糯米做的,容易积食。”
话音刚落,小高熙已扭过身子,一脸儿的坚持道:“母妃,我就要和外婆吃角黍!”
谢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叫了好几声“小宝贝”,方对仪华说:“一年就一次端午,等你和炽儿去了北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起过节。”急喘数声,又道:“和你大嫂去备吧,我也尝尝你亲手剥的角黍。”
常氏听谢氏说的哀伤,本想依了让婢女备些来,却又听“亲手”二字,一时到不知道如何说了。
仪华也听谢氏说的伤感,又见常氏看着她欲言又止,也只好柔声道:“母亲,女儿这就和大嫂去,您先等一会儿。”
谢氏一听仪华答应了,连忙抓住小高熙的手,笑道:“那你们去,我祖孙两就等着。可得快些,别让炽儿等着了。”
仪华见谢氏笑容里有一分急切,正有些诧异的时候,常氏已吩咐了侍药的嬷嬷照看着,叫她一起走,便也丢开了念头,同常氏出了屋子,向小厨房走去。这间小厨房,就是当初院子西边的那间药房,因为仪华母子搬到了小跨院,便改作了厨房、药房两用。
两人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管家媳妇指挥着几个粗使丫头,搬了蜀葵、石榴花、菖蒲、艾草和夹竹桃列在院中。又有两个媳妇子抬了一个养着红鱼的鱼缸,放在了石榴花与夹竹桃中间。
仪华停下脚步,眼带询问的看向常氏:“大嫂,这是……”
常氏也停下脚步,朝正厅努努了嘴,道:“几年前,你大哥是在北平待过的,听说北平人家到了端午,家家户户都要这样置花木在院子中。他想你这些年大概习惯了北平那边的生活,昨晚就特意吩咐了这样摆弄。”
仪华微微一怔,眼睛不自觉地往正厅看去。
只在这时,楼里忽然传来孩童嚎啕大哭之声,仪华一惊,“熙儿”不及脱口,只听徐增寿的声音大叫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熙儿!”
仪华脸色猝变,转身就往正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