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最多险恶是人心(五)
夜色弥漫,一灯如豆。如意花样明纸糊的窗棂上隐约可见两个模糊婆娑的身影。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事情都办妥了?可别留下什么痕迹。”
另一人弓着腰语气里满是市井泼皮的痞子气,因赔笑道:“瞧您说的,做这种事情我手下的兄弟又不是第一回了。保管干干净净的,若有一丝儿差池,您就把我卜老三的脑瓜子拧下来当球踢。”
那中年男子冷笑道:“你少跟我贫。这种混话还是留给你翠红阁的相好去吧。这桌上是两包一百两银子,拿了赶紧走人,在外边管好自个儿的嘴。若是教我听着半点风声,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卜三呵呵讪笑道:“您老也是做大事的人,咱们兄弟可是提着脑袋在底下混的,这点银子就想把人打发了,也忒小气了点。”
那中年男子闻言怒道:“卜老三,别以为除了你我就找不到别人帮我办事了,这价钱可是早就谈好的,怎么着,你如今出息了,竟然也学着那起子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无赖坐地涨价了。”
卜三笑道:“瞧您老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我卜老三是什么人,哪能这般龌龊不讲信誉呢。只是这回几个兄弟都受了点伤,这会子还躺在医馆里直哼哼也不知能不能救得活。喏,还有一个被关进了大牢,总需要一些银钱安抚打点吧。总是为您老的事儿弄的,您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那中年男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扔到地上,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不屑地啐道:“拿去拿去,给弟兄们打点酒吃。往后有什么事儿找管家就是,少来我这儿乱窜,免得被人瞧见叨噔得越发大了。”
卜三看着那一锭金子,咽了口吐沫,忙不迭地捡起来用发黑的黄牙狠狠咬了一口,一边急不可待地把两包银子揽入怀中,一面笑呵呵奉承道:“您老放心吧,我卜三可是最讲道义的,拿了银子自然滚的远远的,往后您老人家往东,咱们兄弟肯定往西,保管连影儿都不来烦您。”
说罢,打了个千儿,感恩戴德地退下了。走出门来,殷勤的假笑瞬间凝固在嘴角儿,望着西北角隐隐约约的红光,对着忽明忽暗的窗格呸了一口,低声暗骂道:“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忙乎了大半天就给了这么点,还不够药钱呢。断子绝孙的胚种,守着金山银海哪里使去使不了,赶明儿带了棺材里去。”
昏暗静寂的屋内,只剩那中年男子一人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屏风后却传来一个女人冰冷鄙夷的笑声:“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竟然还能这般心安理得,真真教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那中年男子得意地笑道:“无毒不丈夫。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这么做还不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若真成了事,你也能封个一品夫人好好儿风光风光不是?”
那女人冷笑道:“罢了罢了,你自个儿权欲熏心不惜糟践身边的至亲,少拉扯上别人做借口。什么诰命夫人,你还是留给别人吧,妾身命小福薄怕担当不起。”
那中年男子冷哼道:“我这可是为了宗族代代相传的清白血脉在清理门户呢。他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野种罢了,跟咱们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倒教你打抱不平义愤填膺起来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女都没见你这般上心呢。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那女人尖锐刺耳的笑声回荡在静谧无声的夜空里,竟压过了远处隐隐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的叫嚷哭喊声:“我也想蒙着眼睛装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清清静静地过自个儿的日子。可你偏偏见不得我安生,一有这等腌臜事儿必故意儿让我听见,时时刻刻折磨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中年男子呵呵拊掌,嘴角微翘,奸笑道:“我们是夫妻,自然应该真心以待,有福同享。但凡有什么喜事儿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你的夫君马上就要成为这府里说一不二真正的主人了,咱们这么多年在那蛮荒之地受的气遭的罪如今终于可以一吐为快。难道你的心里就一点儿也不为我高兴吗?”。
那女子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犀利与冷漠:“夫妻?亏你说的出口。成亲的第一晚我就同你说过,这辈子休想我能给你这衣冠禽兽什么好脸色。名字冠上你们家的姓氏,躯壳被锁在这冰冷的宅子里,死后连魂魄也不得自由,就只剩这一颗心还冒着一丝热气儿,还是属于我自个儿的。”
那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恨声道:“既然你知道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还装模作样地别扭什么。那颗破烂浪荡的心你就自个儿留着捧好捂着,当心一个不留神摔在地上就裂成八瓣了。就算是躯壳我也认了,那死鬼在曹地府也只有羡慕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