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卧床休养多时的肖夫人从一连串沉重的打击中渐渐缓了过来。又兼魏昌家的在旁苦劝:“七姑娘的事儿木已成舟,太太纵使再气恼也得自个儿保重身子。这大理寺少卿虽然赶不上左都御史的门第儿,但好歹也是个体面正经的人家,七姑娘嫁过去便是长媳。听闻这谭家的嫡子打小儿身子骨就不牢靠,说句不好听的,还不知能活几年呢。到时候七姑娘可就顺理成章成掌家了。那谭家提亲的人都来了好几回了,若是咱们这边一味的拿大使儿僵持下去,被族里那几个刁钻古怪的族老们知晓,七姑娘只怕轻则落发出家,重则命不保啊。”
肖夫人闻言也略有些醒悟,事到如今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了。只是王淑雅一会子吵着出家,一会子闹着悬梁,一会子又拿了刀子要去找谭柏嘉,真真叫人头痛不已,倒是早早儿打发嫁出门去才好。
忽的有人来报谭家又派了人在外求见。肖夫人收拾心情,请了人在偏厅稍后,自个儿好好梳洗整妆了一番,又换了一两套簇新端整肃重的衣饰,这才扶了魏昌家的迈着稳重的步子款款而来。
及进厅内,便见一嬷嬷穿着质地上乘的蔚蓝底子镶边靛青净面缎褂,霜色暗花马面裙,梳着整整齐齐的圆髻,上面着一老银簪。正自顾自的端着茶碗儿悠悠哉吃着果子,一见肖夫人便缓缓起身,道了个万福,也不等肖夫人说话便直起身来一屁股坐回原处。
肖夫人见状,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心里虽然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骂着小丫头们:“怎么不沏好茶?还不拿了干净盖碗,去我屋里将昨个进上来的武夷大红袍对上一碗来给这位妈妈尝个鲜儿。”
又转脸对那嬷嬷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儿,怠慢了!不知这位妈妈怎生称呼?可用过早饭了没有?这些果子哪里能够,不如叫丫头们上几样内造的点心来吧。”
那嬷嬷只笑了笑,复又站起身来恭谨道:“奴婢夫家姓洪。”
肖夫人点头笑道:“原来是洪大娘,不知今个来有什么事儿?”
那嬷嬷道:“奴婢是奉我家夫人之命,特来向府里提亲的。若太太答应这门亲事,不妨将七小姐的年庚八字让奴婢带回去。”
肖夫人轻轻抚了抚玄金二色缎子滚边平金绣竹菊万字团福纹马面裙上那并不存在的褶皱,漫不经心道:“你们太太倒是个急子。只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要换庚贴可得媒人在场才是啊。怎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那洪大娘故意忽略了肖夫人眼中的不屑和话里的讥讽,轻笑道:“太太说笑了,这不是有我老婆子做保山嘛,保管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不教您一点儿心。”
肖夫人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凛声道:“你们太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俗语说的好: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自古儿女婚姻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三媒六证,缺得了哪一样儿?只派你一个底下人来算怎么回事儿?”
那洪大娘也不生气,嘴角浮起一丝嘲弄,不疾不徐道:“太太说的是呢。这娶妻自然有这些个讲究才显得名正言顺。不过纳个小妾就不必了吧。”
屋里一时响起了重重的抽气声,肖夫人气的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填漆戗金万字花卉纹桌的一角儿,一手直勾勾地戳向洪大娘,怒喝道:“你这贱婢说的什么混帐话。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