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阖外有二门上的小厮回说:“侯爷来了。”
一语未了,院中传来一路靴履顿地之声。谨明候王崇正摔帘而入。低声吼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什么人不好惹,竟将拳头挥到自己姐夫身上了。居然还是为个低贱的娼伶。亏你平日里夸他纯孝忠嘉。原来竟是这般不省事。真把我谨明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肖夫人摇晃着在腊梅的搀扶下勉强直起身子,喘着气哭道:“老爷说的可是表哥府上的大公子。这礼儿整日都呆在府里,最是老实不过的子。不过一时半刻和亲友族兄偶一玩闹罢了。柏嘉那孩子我也见过,却是个脱跳嬉皮的天煞孤星。和他略微接近的人皆得不着好的。素日我劝老爷断断不能和他结亲。你还只听着西厢那位的挑唆,疑我心存妒忌,不肯教三丫头有个好归宿。如今可是应着了?倒白白带累了我的儿女。”
王崇正初时确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这不孝子揪了出来一子打死,或是扔在狱中任其自生自灭。及见肖夫人面如白纸,摇摇欲坠的样,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忍。本想夫妻俩好好商榷筹谋,看如何将人先保出来再作打算。谁成想却被她这般颠倒黑白,夹枪带地嘲讽了一番。遂火冒三丈,怒斥道:“你还有脸说,真真是慈母多败儿。教他和那些下九流的狐朋狗友成日家在外荒唐。你却只顾替他遮掩开脱。依我说,这会子就任他在牢中多呆些时候,也好长点记。”
肖夫人闻言,以为王崇正真要置她们母子于不顾,又念着儿子不知受了多少刑责,心头一急,便捶床捣枕,口不择言地嘲讽说:“在咱们府里,荒唐的又岂止礼儿一个。那些唱戏的皆是演就的局套,惯会狐媚狎昵,倚门卖俏的事。这一点侯爷应比妾身更清楚才是。”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儿”,肖夫人这话明摆着就是暗讽当年堂堂侯爷金贵之身,却眠花宿柳私纳了钱姨娘。饶是王崇正再有涵养,对肖夫人及王念礼尚存的那一丁点怜惜也瞬间烟消云散了。遂拂袖而起,连带着几上的药盅茶碗哗啦啦尽摔了一地。
王崇正满脸通红继而转为青紫,一跺脚恚怒道:“真是家门不幸。妒妇﹑不孝子,生生要绝了我谨明候府的后路不成。枉费我豁出了这张老脸,方才求得你那好亲戚不再追究。却是须得咱们出五万两白银才肯了解此事。如今看来,只能将一小部分城西的田产拿去典押,才能凑数应个急儿。素日里这些田租农庄的事你应当最为熟悉,等会子我叫陈忠去书房拿了账册地契等物过来。你也帮着好好思量计算一下,看要多少数儿才够。”
肖夫人听着前边几句,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会子心却蓦地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西郊的祖田庄子早已被自己典当干净,一应契约单子均在那徐家手中。自个儿原先只道七丫头参选皇妃乃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待过了这一关,再问三皇子多要些赏赐加上点利钱银子也就能悄无声息地瞒过去了。这会子那贾大人却真是个假的,一百万两自然打了水漂。正是心痛不已。偏生礼儿这个不长进的东西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若是不出银钱,依谭府贪财如命,趁火打劫的样子,礼儿恐怕得受皮之苦。若是出,那和李管事私下里所做所为一旦败露,恐怕侯爷盛怒之下,必然会休了自己。只是这如今要到哪里寻来上百两银子来。
这样一气一急,肖夫人自是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口,将刚刚服下的汤药搜肠刮肚地吐了出来。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捶拍背,拿盂送水,直忙的个人仰马翻。
肖夫人一把挥开春剑递上来的帕子,一行咳嗽气促,一行颤颤巍巍道:“侯爷此举万万不可。想那田亩庄子乃是上几辈太爷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且不说府里一大家子的日常用度都指望它呢,这冢茔﹑家塾都设在那里,那祭祀﹑供给的钱粮也出自那儿,本应为子孙万世不动的基。怎可败在礼儿手中。况四周田庄上专管营生的皆是随太爷出生入死的老人儿,若是传扬出去不仅侯爷脸上不好看,妾身和孩子们往后又怎么做人呢!”说罢,略啜了口热汤,方微喘道:“依妾身看,不妨从仁儿掌管的那几间钱庄周转一下,料还是有的。”
1皂隶:旧时衙门里的差役。
45: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