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哗啦啦”的声声巨响,正房东暖阁内传来了肖夫人歇斯底里的叫骂:“一群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滚出去!”丫鬟婆子诸内閫近人皆战战兢兢,敛神正色,退到窗外听候差遣。此时正站在垂花门外的谨明候王崇正则脸色霾,目光寒冽,冷冷地望着前方。刚进房中就险些被飞过来的一个乌金釉开光粉彩花觚砸中。满地儿碎屑残渣,狼藉一片,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饶是王崇正再有涵养,也忍不住呵斥道:“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看看自个儿现在的样子,简直是一市井泼妇,还有点规矩没有?”
肖夫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口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哆嗦一开一合地喘着气儿,如同离开了水底垂死挣扎的鱼儿一般。神色鸷,眼中闪着忿恨怨毒的凶光,喊叫道:“这府里本来就没有规矩可言!媳妇当众顶撞婆婆,最后还得我这个做长辈的给她赔礼下跪。堂堂长房,侯府夫人,居然落得妾礼对待的下场。我倒不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王崇正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这般胡言乱语?难不成想把我们一家子都逼上绝路吗?”
肖夫人一听这话,好似被唬住了,倒是安静了一会。却又冷笑道:“老爷不必死呀活呀的吓唬人。大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把我的命拿去,也不受这个冤枉气!”
王崇正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以为只是你一人之事吗?我今儿倒告诉你,再这样闹下去,吃亏的不仅是你,更是仁儿,礼儿他们。你断送的不是自个儿的命,而是他们的前程。那时,你也别抱怨。怪只怪你太任霸道,不分轻重。”
这肖夫人本也是明善谋之人,只因今儿在众人面前实是落了大的脸面,气急攻心,这才失了分寸。如今听得王崇正如此这般晓明厉害,也不敢再任意胡为。一时恼恨交加,一时心灰意冷,遂抽泣不已。
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王崇正见此情景也颇为不忍,上前安慰道:“好了好了,只要你往后安分守己,莫要再与郡主争执不休。说到底今日之事都是你太冲动。好在郡主宽厚,若要换做别个,早就杖责一百,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肖夫人心下暗恨,面上却不露出丝毫,她深知此刻只有博得王崇正心软,解除禁足,保住自己的地位才是头等大事,便故做凄然泣道:“老爷的话妾身记下了。今儿的事我也不能说自个儿完全没个错处。只是妾身与老爷恩爱多年,儿女成群,如今却要受这贱妾的待遇。这可教我往后在儿孙面前怎么抬起头来呢?仁儿,义儿,礼儿也跟着变成了庶出,这又让他们情何以堪?将来如何扬名立万,光耀家门呢?”
王崇正不以为然笑道:“你终究是他们的亲娘,岂有儿子嫌弃母亲之礼啊?再者,要你受此委屈也只是权宜之计。等过些时候,郡主气消了,你再过去陪个不是,这件事不就了了?却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且记住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远儿总是嫡子,将来或许要继承我们整个侯府。你定要拿出为人之母的怀来,莫要再为难他。否则,等我驾鹤归了西,吃亏的总是你们。”
肖夫人听得前面几句,面色渐渐缓和了过来,也有了笑容。却越听越不对劲,及听到最后,再也忍耐不住,蓦地站了起来,高喊道:“老爷莫非想把爵位传与那个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的杂种羔子。难道你忘了当年之事了?他姓焦姓袁都不知道,老爷难道要把这诺大的家业交给一个外人?”
王崇正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且又提起了当年那事。登时气得目瞪口呆,连眼睛都红紫了。咬牙恨声道:“远儿如今是郡马爷了。你名义上虽是他的母亲,却也不能如此谩骂于他。你若是觉得委屈,叫仁儿他们也娶个郡主、公主的给我瞧瞧!”说罢拂袖而去,撂下一句狠话:“过几日,我便开了宗祠,请族里长老们见证,给远儿正了名分。你若再多言,就继续禁着,往后也不必再出来了。”
肖夫人被王崇正带倒在地,半晌不曾回过神来。只管在地上捶顿足,满面泪痕。还是魏昌家的带着春剑﹑腊梅又是拉,又是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肖夫人挪将到了临窗大炕上。
却说这魏昌家的一面指使小丫头们打扫地上的凌乱,一面亲身拧了一条热毛巾来,替肖夫人擦去了脸上的残妆剩泪,方柔声劝道:“太太可别气坏了身子,平日里劳心劳力,本就损耗不少。再不知好生保养着,反倒便宜了那起子小人。”
那肖夫人听此言,又眼泪横流,用帕子掩面哭道:“**碎了心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如今老爷打定主意要将这世子之位传给那野种,还这般大声斥责我,当着这么多下人一点情面也不留,还能有什么办法?与其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不如早早儿咽了这口气倒也干净。”
魏昌家的顿时慌了神,忙道:“太太可不能有这些颓丧的想法。您这一泄气,往后大爷他们就真的没指望了。只要那人一天没有入祠堂,咱们就还有办法。您只管打起神来,该吃吃,该睡睡,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肖夫人镇定下来,微微蹙了蹙眉,不满道:“你有什么法子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别跟我打迷糊,我这里正烦着呢。”
魏昌家的顺势伏在肖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肖氏的脸色立刻放霁初晴,大笑道:“好啊,真是妙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一来,就算来日他侥幸成了世子,这候府早晚也是咱们的!”